洞察了管皓薰的心思之後,陸宜家才發現到自己過去的盲目,竟然沒將管皓薰如此明顯的愛意收入眼中。
「這麼早回來?」她抬眼。
「將店交給工讀生,放自己一天假。」管皓薰將一袋東西放下。
「你買了什麼回來?」陸宜家扭頭去看。
「你瞧瞧。」
避皓薰將杯組一一擺放在陸宜家面前。他買了許多咖啡杯,都是兩兩一組、成雙成對的。
「好看吧?我挑了一下午。」管皓薰興高采烈地說。
陸宜家微微笑著,瞧著他孩子氣的舉動,不語。
許久沒有感覺對一個男人有這種心情,所以陸宜家有些怔忡。
她還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相信男人,尤其是在經歷這一切的波折之後。
陸宜家拿起印著粉紅色小花的玻璃杯。
「這一個好可愛。」
「給你用。」管皓薰連忙說。
「那這一個呢?」陸宜家拿起成對的藍色小花玻璃杯。
「當然是我的。」管皓薰一臉幸福。
陸宜家忍俊不住,呵呵笑起來。
「你在笑我?」
「沒有。」她掩唇。
若是以往,她會以為這是單純添購生活用品,現在,她慧黠的眼神藏在濃密的睫毛下,猜著管皓薰沒說出的心思。
「你果然在笑我!說,你在笑什麼?」
避皓薰繞過桌子過來逼供,陸宜家想躲,沒有躲成,被他搔到腋下,兩人鬧成一團。
「杜小姐說得沒錯,你怕癢。」
「你們聯合起來算計我?」
陸宜家邊躲邊笑,心知肚明好友會玩什麼把戲。她準是猛敲邊鼓,要管皓薰采取行動,說不定燭光晚餐就是她拱出來的花招。
「豈敢。杜小姐對你十分推崇,將你視為黑暗中的燈塔,生命中的貴人。」
「才怪!俐芊最喜歡用夸飾法了,你別信她。」
笑鬧著,陸宜家絆了一跤,追在後頭的管皓薰煞車不及,也跌成了一團,幸好著陸點在地毯上,兩人一上一下,形成曖昧的姿勢。他只手撐在陸宜家的身畔,身子則懸在她的上方,陸宜家不但沒有急急避開,反而坦然的仰望著他。
兩人靠得很近,瞧著對方的眼楮,一時間沒有言語。
避皓薰輕輕的喚︰「宜家……」
「嗯?」
他無法言語,一顆心已經沉淪在陸宜家信任的眼眸當中。
懷中的人兒沒有絲毫動彈,半晌,她悄然閉上雙眼。
避皓薰遲疑,他知道此時此景,應該低下頭去,品嘗佳人默許的吻,但名分未定,他不敢妄動。
小小空間寂靜無聲,連汗滴在地上的聲音也听得見。
曾有過的時機稍縱即逝,陸宜家睜開眼,眼中有著驚愕,更包含不信。
她安靜地跳起身子,思索著如何打破僵局。作繭自縛的她,一陣沉默後,小聲交代︰「我……我回房間寫稿……」
「宜家……」管皓薰從後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捏著,怕下一秒就讓她逃月兌。
一股曖昧的氣流在兩人之間流動,欲語還休的張力讓整個空氣滾燙起來,管皓薰熾熱的眼神似乎訴說著什麼。
「我……」
一瞬間,陸宜家以為他就要說出來了。
但管皓薰在幾秒鐘的停頓後,卻臨時換了話題。
他拿起藏在雜物當中的一份合約。「要寫稿,等簽完合約再寫。這是幾份法律文件……非治要我帶回來,都是一些簡單的版權讓渡條款,你簽好我幫你送回去。」
避皓薰將幾張紙疊好,放在陸宜家面前。
「簽第一張就行了,一式三份。」
「好。」陸宜家沒有細看,草草簽了名,交還給管皓薰。
「請幫我拜托一下墨先生,稿費快一點下來,再沒有收入就有斷炊之虞。」她順口說道。
「你住我這還擔心什麼?」
「寄人籬下太久,我怕那些婆子丫鬟會嚼舌根,怪我心眼小,又是個多愁多病身。」
「沒人敢這樣對你,黛玉小姐。」管皓薰听出典故,笑道。「我說過,這里歡迎你一直住下去。」
「你願意繼續讓我白吃白喝下去?」陸宜家抬頭笑道,方才的尷尬在幾句笑語之後一掃而空。
「當然。」
避皓薰眼神溫柔地看著陸宜家,原本就對陸宜家的生活拮據感到不忍,在知道她的身世背景之後,他更加心疼。
一個被捧在手掌心當中的千金小姐,硬要在外飄泊、自力更生,做一些從來沒做過的事情,天知道她受了多少苦。
避皓薰的眼神飄向手中的合約書。
他說了謊。
方才的合約書只有第一張屬於出版社,下疊著復寫紙,陸宜家在不知不覺當中簽署了接收遺產的合約書。
避皓薰看過遺產列表,知道這份財產對陸家意義重大,不論是對陸宜家或是陸鴻志。
所以他干犯大險,耍了一點詭計。
不知道陸宜家知道真相後,會怎麼看待他?
「你怎麼了?在想什麼?」陸宜家察覺不對,抬眼看他。
避皓薰有些辛酸,兩人既然熟到可以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她還是無法信任他,什麼也不願意告訴他。
就陸宜家告訴他的資料,他只知道她父母雙亡,自C大外文系畢業後,就一直以寫小說為生,杜俐芊是唯一好友。
當然,他現在已經知道更多更多她不願說出的身世背景。
他沒有辦法怪她,因為她所隱瞞的,正如他隱瞞的一樣多。
兩個互相欺騙的人,這段愛情從一開始就蒙上了重重的陰影。
現在想要坦承,已經失了先機,管皓薰有預感,如果他現在說出自己的身家背景,陸宜家會在第一時間離開他,逃得遠遠的。
他不會讓她有逃走的機會。
「宜家,你從來沒有提過你的家人……雖然父母都不在了,但你總有兄弟姊妹吧?」
「呃,有是有……」陸宜家有些不情不願的開口。
「說說看,我想多了解你的家人。」
「為什麼突然問到我的家人?是不是你踫見了什麼?」陸宜家不肯正面回答,要她描述那個討人厭的哥哥,比教她死還痛苦。
「沒有,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點。」
「我不想答,你別逼我。」滿身的刺翻出,陸宜家的口氣尖銳,氣氛冰冷。「我早就跟家里斷絕關系了,你問了也沒用。」
「你不可能一輩子月兌離家庭,那終究是你的家。」他柔聲的勸。
「誰說不可能?」陸宜家堅持,口氣絲毫不退讓。
靜默片刻,管皓薰嘆口氣。
「宜家,告訴我……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有什麼反應?」
「我會離開這里,與你劃清界限,頭也不回。」
陸宜家的眼神犀利,一瞬間,她想起了許多傷痛往事。
她不原諒欺騙她的男人,絕不。
「你是認真的嗎?」
「以我母親的墳墓發誓。」
輕嘆一聲,管皓薰從來沒有如此絕望過。
墨非治的能力比陸宜家原本想像的還要好,他在短短一個月當中,將一批新書發行上市。版面精美、封面出色,連通路都比一般言情小說廣,讀者很快注意到這家新出版社的存在,起步的相當順利。
新書發行的那一天,陸宜家特地請杜俐芊上大飯店吃飯,慶祝她事業的一個新起點。
「听說老東家下令封殺你?」杜俐芊替好友擔心。
「我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不要緊,我現在有二十本書債要還,不怕他們封殺。」陸宜家有恃無恐。
「來瞧瞧你的新書。」
杜俐芊興高采烈地翻開小說,念著折頁上的簡介︰「文思出眾,才可詠絮,寫情寫意,動人心扉……」
「別念了,真夸大。」陸宜家將書搶回來,面部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