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用等到伏龍帝提起,他早就有徹底驅除西戎蠻族的打算,畢竟西戎的強橫霸行,已對他們秋之國的百姓造成困擾。
「不愧是本皇最信任的卿家,此事就有勞愛卿,功成之後,本皇大大有賞!」伏龍帝滿意地直點頭。
「多謝聖上。」靈征客套地說。
之後伏龍帝又和他聊一些治國方策等等,幾乎無所不談。
雖然表面和伏龍帝應對,靈征卻—心只想著月蘅。
希望見到春後之後,她不要過度哀傷才好。
深秋十月,春後薨逝。
春後重病已久,她的不治早在眾人意料之中;然而這樣的消息—傳出,還是使得舉國悲傷。
春之國早已明白春後這次的病恐無痊愈的機會,所以自從春後重病以來,宮里就已經開始暗中籌備她的後事,務使這位高貴女性的最後一程,也是典雅隆重。
在停尸七日之後,伏龍帝親自為故後舉行盛大莊嚴的喪禮,然後將她葬于皇陵。
此次儀式之奢華隆重,在春之國簡直可說是史無前例,令世人嘆為觀止。在典禮結束後好幾天,依舊是春之國眾官百姓茶余飯後的話題。
但這一切虛榮,月蘅都不看在眼里。
自從她來到春之國之後,日夜隨侍在春後?前,傷痛悲戚。直到春後薨逝,她已經悲傷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只能在一旁,看著眾人為她母後更衣人殮。
春後停尸期間,她也整整七天末合過眼。不說話,也不哭泣,整個人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眾人為她的身體狀況憂心不已,卻無可奈何。
春後風光大葬的那一天,她在靈前克盡禮儀,處處表現得恰如其分。
就在伏龍帝和百官眾人暗暗贊賞她識禮從容的時候,只有靈征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無止境的傷痛。
春後的死,仿佛也帶走了她的靈魂。
典禮結束,春後歸葬之後,月蘅昏倒了,慌得眾人連忙延醫診治。
三天之後,她醒過來,將一大群緊隨在她身邊服侍照料的人們遣了出去。自己待在偌大的寢宮,彷佛這世上也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昏迷的這三天,因為她身邊隨時都聚集著一堆熱心照顧她的妃嬪和宮女,所以靈征並沒有去看她。一直到眾人都散去,他才再度踏進月蘅的寢宮。
那原本裝飾得金碧輝煌、典雅無比的寢殿,如今斂去一切繁華,只余一片縞素。
四下觸眼的白,令人仿佛走入雪地一般。
月蘅孤伶伶地坐在床沿,也是一身如雪。
靈征向她走近,看見她原本就不甚豐腴的身子,如今更加清瘦;憔悴的容顏,更帶著令人憐惜的蒼白。
怎麼消瘦成這樣呀……靈征眼眸一黯,心中閃過不舍。
他站在她身邊,伸手輕拍她的肩。
月蘅轉過頭來,抬起眼。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流干的淚,在看見來者的那一瞬間,潰然決堤。
不知為什麼,此刻她看見靈征,竟有一種看見親人的感覺,那麼溫馨而安全。
「母後死了。」她說。
這是春後薨逝之後,她第一次開口。
她茫然地望著靈征,像個無助的孩子。
靈征不舍地抱住她,輕撫著她因為憔悴而顯得枯干的長發︰心疼不已。
她是如此地柔弱縴細,怎麼承受得起這樣的傷悲?靈征閉起眼,不禁嘆息。
月蘅伸手環抱著他,伏在他懷里,突然放聲痛哭。
「我以為……我已經……哭不出來……」她抽抽噎噎地說。
「我知道你很難過,盡量哭吧!」
「母後……母後死了……」
「今後,你還有我,我會代替春後照顧你的。」他拍拍她因為哭泣而抽搐不已的背,溫柔地說。
他所認識的月蘅,一向是堅強的。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這麼脆弱無助的樣子。原來,她的堅強只是表面,實際上,她也不過是個需要人家疼惜照料的女孩。
無法言喻的傷悲,在他寬大溫暖的懷抱里盡數化為淚水。
月蘅盡情地哭泣,不知哭了多久,竟累得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當靈征察覺的時候,她臉上猶帶著末干的淚水。
他輕輕替她拭去,低頭在她鎖緊的眉間吻了一下。
正想把她放到床上讓她好好休息,卻發現月蘅雖然睡著了,雙手卻仍緊抱著他不放。
見她這樣賴在他身上,靈征溫柔地微微笑。
他索性爬上床,倚靠層迭的枕頭和錦被,陪著她一起入眠。
第五章
在靈征細心的照料安撫之下,月蘅哀痛的心情已經逐漸趨緩,慢慢地不像之前初遭大變時的哀毀骨立。
不知不覺,她回到春之國也已經半個多月。
一日,她的父王伏龍帝下令召見她。
這半個多月來,她很少見到自己的父王。至于特地召見,這還是第—次。
月蘅坐在銅鏡前,任由身後的宮女們為她梳妝打扮。
她望著鏡中那張雪白的臉,幾乎認不得那是自己。
她居然這樣地活過來了!母後薨逝的時候,她原以為自己也會隨著母後而去……
「公主該前往大殿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身後的宮女開始催促,她才慢慢地站起身來。
這些日子來第一次踏出自己的寢殿,望著四周曾經再熟悉不過的景致,她卻覺得有些陌生。
離開春之國遠嫁西方,不過幾個月,她對這里的一切竟恍若隔世!
走進大殿,她依禮向父王請安。
眼前這個威嚴而高高在上的男子,一如從前般給她陌生的感覺。
「蘅兒,這些日子來你可好?你母後過世之後,父王一直很忙,沒時間照料你。」
「多謝父王關心,兒臣會照顧自己。」
伏龍帝點點頭。
「春後的死,你不要過于傷心,傷害了自己的身子,那就不好了。」
「兒臣明白。」
「你知道保重就好,省得父王懸念。另外,你回來春之國已經半個多月,你的身分,畢竟是已出嫁的公主,自然沒有繼續在這里久留的道理。最近這幾日,你該準備返回秋之國了。」
乍然聞言,月蘅不覺心中一凜——
案王這是趕她走了?她自然知道以自己已嫁公主的身分,久留在春之國是于理無據,但父王需要這樣急著將她遣回嗎?
明知父王未必是惡意,她卻仍不禁心寒。
見月蘅不語,伏龍帝繼續說道︰
「你身為御虎王的妻子,也必須要替他著想。他是一國之主,因為你的緣故而留在此半個多月,實在也不成體統。御虎王雖然沒說什麼,父王卻深感過意不去。」
听到父王搬出的這套道理,她無話可說。
她要待在春之國是她的事,但她不能連累靈征。在秋之國,還有很多重大的事等著他回去處理。
想起這些日子以來,靈征只是一直待在她身邊溫柔勸慰,從來不提返回秋之國的事,她不禁歉然。
是該回去了。母後已經不在,春之國再也沒有令她牽掛的人事物了。
月蘅閉了一下眼,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
這一定,就再也沒有牽扯了……
「兒臣明白。明天兒臣就會返回秋之國。」她說。
「很好。父王還有事請御虎王處理,自然是越早回去越好。」
「是。如果父王沒有其它的事交代,兒臣告退了。」
「你下去吧。好好歇息,明天好啟程。」
「兒臣遵命。」
月蘅轉身走出大殿。
明天就要離開春之國了,她心里對身後那個自己叫了十八年父王的男人,卻沒有一絲一毫不舍的感覺。
靈征婉拒了伏龍帝派遣大批隨從護衛他們返回秋之國的好意,將月蘅抱在馬背上,兩個人輕裝行簡地踏上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