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帶刀入洞房(上) 第15頁

穆氏被皇家如此看重,盡避這場大婚備婚的時間不夠長,皇家賜下的禮單卻是一頁翻過還有一頁,列在上頭的玩意兒多到教人眼花繚亂。

然,對帝京百姓而言,這婚事的重頭戲在迎親。

全然沒令百姓們失望啊,竟是一向病弱的康王爺親率一小隊人馬來迎親,而穆家宅子更被一隊兵馬包圍起來,不妨礙眾人看熱鬧,卻也不讓閑雜人等靠近。

帝京里的「藥罐子王爺」據說生得甚美,今兒個往迎親的駿馬馬背上一坐,拋頭露面地「招搖餅市」,百姓們當真「賞美」賞得心花怒放。

賞過的結論便是——這位康王爺根本是男生女相。

吉日里,午前的日陽往康王爺臉上、身上一灑,把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金粉兒,那鳳目畏光般細眯,慵懶眨了眨,那挺直卻秀氣的鼻梁有著比金粉還亮的薄輝,額與面白到澄透,唇色淡淡,頓時整張臉分明了輪廓,就是一張淡到幾乎無色的臉,卻仿佛無中生有一般有著一抹難再說回穆開微這里。

當大紅蓋頭被系著喜彩的秤子緩緩挑起,這一整天的,穆開微在這個喻指「稱心如意」的習俗中終于得見天日。

她揚睫,順著那只持秤子的手往上看去,見到康王爺穿著一襲與自己相同大紅的喜袍,腰纏金絲帶,兩肩與襟口以金絲繡紋,頭上戴著金玉冠,將發絲束得齊齊整整,完全露出來的一張面龐被喜紅顏色這麼一襯嘛……面對他這張俊顏,穆開微與帝京百姓有同樣的感受。

是那種紅花開到盡頭,仍頑強留住最後一抹艷色的絕然,帶著點頹喪的氣味,越瞧,越覺驚心線,甚至會矛盾地生出一種不忍直視之感。

而在傅瑾熙眼中,看到的卻是生動飽滿的神氣。

女子長眉入鬢,眉色淡麗,清亮的杏眸輕輕溜,似本能地想掌握住這個陌生地方的事物,她眉眼靈動,秀挺的鼻子也跟著動了動,像小免兒抽動鼻頭一般,而就是這個小動作,她因妝點而更顯蜜潤的腮頰不禁微微鼓圓,與她「帝京玉羅剎」的名號極是不搭。

她望向他,眸中先是一亮,之後是坦然從容。

她看起來沒有新嫁娘該有的嬌羞和不安,好似今日出嫁也不過是三法司衙里發下的一樁任務,該干什麼便干什麼,大功告成就能了結此案似的。

但,讓傅瑾熙握秤的五指悄悄地松了又收緊、緊了又放松的是——

那張點了胭脂的絳唇朝他靜謐一揚。

她對他笑,清清淺淺一抹,沒有委屈、怨慰、憤恨,他心便穩了些。

「見過……娘子。」他回她一笑,神情和軟。

听他用了平民夫妻之間的稱呼喚她,穆開微雖不習慣,這一刻卻也覺得親近些許,她下巴輕頷。「見過王爺。」沒法子的,眼下要稱他為「夫君」她還過不了自個兒這關。

一雙新人就這麼一坐一站對看著,跟進喜房的幾位女賓客已帶笑開口——

「恭喜恭喜,祝夫妻和和美美,白頭到老,平平安安,龍鳳呈祥。」

「皇嬸您說漏了呀,自頭到老之前要記得早生貴子啊。」

「呵呵,對,對,早生貴子,多子多孫,百年好合。」

能跟進里邊來「鬧洞房」的女客們,個個來頭不小。

對帝京了如指掌的穆開微大致梭巡了眼,已認出十三、四位當中有半數以上皆是皇族王爺們的正妃,余下幾位女子則是國公、候爺以及朝中一品大臣們的夫人及閨秀。

女客們把喜房擠得熱熱鬧鬧,不僅如此,外邊的正院小廳更來了不少男客,

穆開微能清楚听見外邊忽高忽低的交談聲,應是府中某個管事正費著眉舌賠小心,努力擋著不讓男寶客們越雷池一步。

康王大婚,婚期雖定得匆促,但因為受到太後娘娘和皇上的青眼,自然也就被皇親國戚們看重。

只是這「看重」二字有好有壞,好的「看重」是上門真心道賀,來飲一杯喜酒,壞的「看重」就有那麼點妒嫉心態,覺得明明同樣出身帝王家,賃什麼他康王就成了太後眼中的寶貝蛋兒?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中忙化了,老人家莫不是把私庫里的好東西全拉進這康王府當賀禮吧?

穆開微不動聲色地留心著外邊的動靜,一邊听傅瑾熙問喜官——

「接下來該做什麼?」

「新人入帳,以棗子、花生、桂圓、蓮子撒帳,接下來還得請新婦坐帳,不得說笑,不得隨意下地走動,喻‘穩坐安宅,坐財生吉’,而王爺可到前廳大堂上待客,酉時過後再回房,夫妻共飲合巹道,如此便可。」

「是嗎?」傅瑾熙溫和微笑。「那本王不回前廳,待在喜房里不可嗎?」

喜官被問得一愣,「……也、也非不可,而是……是……」

喜官的「于禮不合」四字尚未說出,臉無血色的「藥罐子王爺」又慢悠悠道——

「本王今日大婚,皇上特意遣了一小隊禁衛軍和兩名太醫護本王迎親,是擔憂本王臨了有什麼狀況,而太後女乃女乃也一再叮嚀,要本王莫太逞強,既是這般,本王自當遵奉懿旨,不可再逞強上前廳待客,喜官以為如何?」

「呃……那,自當遵旨奉行。」喜官腦筋終于轉通,心想,康王爺一早親自迎親,來回折騰著,能撐到現下實屬萬幸,他就該趁著時機尚好,把自個兒差事趕緊辦妥,若為了死板板的禮俗硬這「藥罐子」推到前廳去,到時候真出事,今日這一場大婚沒個收尾,皇上和太後真怪罪下來,又有誰擔得起?

于是在眾女客圍觀下,新人提前時辰共飲合巹酒。

穆開微手中被塞進一以半邊瓠瓜做成的瓢當酒器,另外的半邊在傅瑾熙手里,兩只瓢用長長的紅緞系在一起,瓢中有酒半滿。

「千里姻緣一線牽,合巹合飲,合巹合新。」喜官朗聲誦道。

穆開微見那一頭的傅逢熙舉起瓢子飲酒,自己也跟著做。

以往若與「六扇門」的弟兄們喝酒,必是一飲到底,這半瓢子的酒對她而言,兩、三口便也吞光了,她毫不浪費地仰頭飲盡,順勢抓住紅彤彤的嫁衣寬袖充當帕子往顎下豪氣一擦,待抬眼瞧去——

滿室靜寂。

「怎麼?這酒不許喝光嗎?」她挑起為了今日出嫁特意修整過的一道長眉,環視那些愣怔望著她的宗室女眷以及高官家的夫人小姐們。

她語調沉穩,姿態閑適,但被她眸光淡淡掃過,竟有種……正被「六扇門」掌翼大人親自問案之感,教人心頭有些發怵。

穆開微掃過眾女客們,最後瞥向新郎官。

康王爺原本也一臉怔然,但一接觸到她帶詢問的目光,他唇瓣徐徐笑開,把才啜飲過一小口的合巹酒再次捧起來喝。

喜官見狀連忙道,「回王妃話,這酒沒有不許喝光,喝光很好,總之……很好。但王爺……王爺啊,您悠著點兒,這酒沒喝光亦無妨的,您千萬別逞強啊!」欸,這都成什麼事了。

喜官急得想跳腳,恨不得去搶康王爺手里的瓠瓢。

本嚕咕嚕……咕嚕咕嚕……

太遲了,半瓢子酒全進到逞強的新郎肚月復里。

「本王也喝光了。你瞧!」傅瑾熙獻寶般把見底的瓠往前一遞,他笑說著,忽地雙肩聳動打了個小酒嗝。

急飲這半瓢酒,康王的臉頰立時浮現兩朵紅雲。

他鳳目帶光、瞬也不瞬直瞅著她,似是想討好她,想得到她的贊賞,而更多的……是想護著她吧?

他隨她將合巹酒飲盡,是不想令她覺得自身不符合常規便是有錯,怕她剛進康王府這道門,就在宗室女眷面前出糗,心里會難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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