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深夜十二點,明月高掛夜空,灑下一地銀色光芒。
吱嘎、吱嘎……一聲聲異響由遠而近傳來。
吱——煞住陳舊的單車,身穿破舊衣裳,年僅九歲的小女孩,小心跳下舊單車,一跛一跛地走進供奉菩薩,且清香縈繞的廟里。
拿下斜背在肩上的舊書包放到地上,小女孩困難地屈下傷膝,靜跪在神態莊嚴的菩薩座前。
斂下清亮的圓眸,她學著大人雙手合十,虔誠默念;緩張雙眸,誠敬膜拜,再斂下清眸,再雙手合十,再虔誠默念,再緩張雙眸,再誠敬膜拜……
她不停重復著所有動作,好像只要她持續不斷拜下去,菩薩很快就會在蒼海眾生中,發現她的存在,听見她的聲音,然後,就會讓她在信仰祂的眾善男信女間插隊祈願,也幫助她早日月兌離苦海。
久久之後,小女孩張開圓亮的瞳,背起書包,困難起身,站穩,轉身。
「小丫頭,你來啦。」
抬頭向前望去,小女孩看見滿頭白發,面容慈祥的老廟祝。
「是的,廟祝爺爺好。」小女孩欠身應答,紅菱唇角輕輕揚起。
「呵,真乖,你也好啊。」廟祝笑顏慈藹,對她點點頭。
鄰近街坊像她這般年紀的女娃,不是進補習班念書就是到處玩,很少會進來廟里,可是這女娃兒,每月初一、十五,總會固定在深夜里出現。
「小丫頭,最近過得好嗎?」牽起小女孩白女敕女敕的小手,老廟祝眸光慈愛地輕拍著。
「星星很好啊。」遲疑了下,小女孩笑眯圓瞳說。
「嗯,這樣就好。」老廟祝點點頭,想到,「對了,你不是初一、十五都會來嗎?怎麼前天十五沒見你來呢?」
「這……」小女孩眸光閃爍,「因為星星想多看一點書,所以才……廟祝爺爺,菩薩不會怪我吧?」回眸望座前菩薩,她眼里有憂心。
她怕菩薩怪她沒誠意,也怕菩薩怪她說謊,更怕菩薩因此生氣不理她。
老廟祝一听,呵聲笑,陪她一同走出廟堂。
「呵,真是個傻丫頭,菩薩大慈大悲,哪會因為這種事而責怪你呢?」
「嗯!星星也是這樣想喔,因為,菩薩最、最、最是慈悲的了!」廟祝幾句話,輕易掃去她眼中憂意,稚氣童顏笑出一抹純真。
「沒錯,就是這樣。」廟祝抬頭看看月色,「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是,廟祝爺爺再見。」小女孩乖巧應聲,揚手道再見。
老廟祝微笑揮手,可,發現她走路姿態遲緩而困難,他眼色一沉,再見她白女敕臂上有一道明顯的青紫瘀痕,老廟祝驀地出聲喊住她。
「小丫頭——」
小女孩聞聲,噙笑回首,望向疼她的白發長者。
「廟祝爺爺?」看見廟祝眼里的悲憐,她瑟縮了下,向後退一步。
「痛吧?」老廟祝神情嚴肅,走上前,看進她因被人發現秘密,羞愧但卻毫無怨念的清眸。
「……」低下蒼白童顏,她眼眶泛紅,搖頭。
「菩薩知道你現在日子過得很苦,很累,祂不是不幫你……」
「是,星星知道。」爸爸生前曾告訴過她,在這世間上有很多、很多需要幫助的人,所以菩薩現在,正在幫那些比她更需要幫助的人。
「只是你跟家人的關系,是前世因果輪回,也是菩薩對你的試煉。」
「是。」什麼是前世因果輪回,她不知道,可是她點頭。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只要你堅持下去,終有一天,你會償完前世債,然後,等長大後,你就會有一個嶄新的未來。」
老廟祝的話,小女孩只听懂了一點點,那就是未來與希望。
驟揚蒼白稚顏,小女孩笑亮清眸,重重點頭。
「是,星星知道!」雖然她還沒長大,可是……「廟祝爺爺以前就說過,只要星星乖,只要星星听話,只要星星誠心誠意清還前世債,將來,菩薩就會保佑星星了。」她清瞳閃動,心懷希望,「對不?廟祝爺爺?」
「對。到時候,祂會派一個你喜歡也信任的人,永遠來保護你。」
「廟祝爺爺,你是說真的嗎?菩薩祂不只會保佑我,祂還會派星星喜歡的人來保護星星!?」小小的希望火花,在她眼中幻化成絢爛煙火。
「對。」老廟祝笑點著頭,「廟祝爺爺從沒騙過你,對不?」
「對,廟祝爺爺從不騙人的!」對老廟祝的話,小女孩始終深信不移。
因為會算命的廟祝爺爺,曾經告訴她,在她長大之前,會有很多、很多的好心人,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幫她。
所以,當爸爸意外過世,當繼母趕她出門找工作賺錢,她才走出家門而已,就踫到正巧路過,在派報社工作的組長叔叔,說願意給她一份工作。
幾個月後,當繼母嫌她送報薪水太少,又再趕她出門找工作時,正巧路過家門而听到一切的楊媽媽,就說她晚上可以到她開的餐廳幫忙洗碗。
還有,就連她自己不小心騎車摔倒,也會有好心的過路人,急忙送她到鄰近診所擦藥包扎……真的、真的!廟祝爺爺的話,真的好準、好靈驗。
「那就相信廟祝爺爺的話吧。」笑撫她的頭,老廟祝點頭,「過幾年,等你長大後,菩薩就會派遣那個人來保護你了。」
「是!」小女孩開心道,「謝謝廟祝爺爺,也謝謝大菩薩!」
忘記一切不如意,也忘記一切心酸事,小女孩十指交握胸前,笑眯純淨黑瞳。仰望夜空,她一心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長大……
第一章
五月春末,西落斜月照映著山中唯一民宅。
凌晨三點十六分,沉睡于破舊單人床上,身穿泛黃且不合身舊衣的十七歲少女,猛地驚身坐起。
眨眨眼,回過神,岑星低頭看向腕上舊表。
糟,睡過頭了!連忙起床快速梳洗完畢,岑星沖進廚房為家人煮好清粥小菜當早點。
拿過便當盒,她裝進一碗的隔夜飯,遲疑了下,她轉頭看向身後緊閉的兩扇房門。
想了想,咬了咬唇,她撥回半碗白飯。吃太多白米飯,會被媽媽罵、哥哥嫌的。
看著飯桌上的隔夜菜,她拿起筷子,夾了個家人吃剩的荷包蛋進便當。
但是,下一秒鐘,她又把荷包蛋夾回盤子里。
媽媽以前就說過,荷包蛋是給哥哥吃的,就算哥哥不吃,她也不能吃。
一個月前,她忘記這件事,就把哥哥不吃的荷包蛋當便當菜,帶到學校當午餐,結果那天深夜回家,她被媽媽罰跪到凌晨三點……
嗯,還是不吃的好。對自己點了點頭,岑星轉手拿起飯桌上的醬油,倒幾滴在白飯上,再攪拌幾下就合上便當蓋。
本嚕咕嚕……昨夜沒吃飯,就被趕進房間睡覺的她,餓了。
回頭看一眼仍緊閉的房門,她偷偷吃幾口冷青菜,偷喝幾口熱湯,再喝幾口水,才將熱騰騰的四菜一湯疊放進保溫鍋里,帶著便當回小房間。
換上T中校服,她背起舊書包,踩著無聲腳步走出客廳,牽出停放在院子的舊單車,拉開斑駁木門,步出家門。
騎上舊單車,她迎著微冷晨風,一路騎向遠在三公里外的陽明派報站。
繞過小山頭,她穿過晨間人車稀少的馬路,彎進巷道抄近路。
幾個比她早到的送報生,一看到她騎進派報站,都笑著臉圍向她。
「阿星啊,你今啊日卡晚喔。」林媽媽笑眯眯,搶第一個跟她說話。
「嘿啊,差一點就困過頭。」她吐了吐舌頭。
「是不是太累了?」操著一口山東口音的胡伯伯,關心問道。
「不會、不會,你看我精神很好啊!」她笑眯清眸,輕拍粉女敕雙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