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小雨雙眼發亮,即便臉上涂了黃土膚色,卻還是掩不住那層興奮暗紅。
「你是存心做這些飯菜,希望我討厭,好讓我食不下咽嗎?」楚狂人不悅地說道。
「如果希望你不吃,我犯得著早起到灶房煮這些東西嗎?這些可都是我娘叨念著你最喜歡的菜喂呢!我娘怪得很,每次煮到你愛吃的東西,就要對我耳提面命一番……」
諸葛小雨一想到娘和阿爹現下也許正是在西湖吃著藕粉點心,自己卻沒撈到半口,一雙眼眸便漾成了兩汪淚泉,像是隨時要飛噴出悲傷一樣。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的淚光,內心一陣愴然。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諸葛小雨卻是說哭就哭,簡直不像話。
楚狂人的表情是冷的,可他望著諸葛小雨那張強忍悲傷的臉孔,心里酸楚也已經不受控制地蔓延至咽喉了。
「啊,我差一點忘了……」諸葛小雨跳回放包袱的地方,從饅頭堆里掏出一小捆藍染布包。
「阿爹要我把這東西給你。」諸葛小雨用藍染布包去戳楚狂人的手掌。
「是什麼?」楚狂人並不伸手去接。
「我哪知道。阿爹交代不能瞧,我當然沒瞧。」諸葛小雨睜著骨碌碌大眼,認真地說道。
「當真?」這布巾連系個結都不曾,他不信諸葛小雨當真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當然。整個山頭的人,誰不知道我諸葛小雨最守信用。」諸葛小雨一掌打向自己胸口,倏地打得自己後退三步。
「你是傻子嗎?」楚狂人皺眉上前一步。
「我皮粗肉厚,沒事,沒事。」
諸葛小雨一站穩腳步,急忙笑咧出一口白牙,以示自己一切無礙。
「哎呀,你不準我笑。」諸葛小雨急忙又捂住嘴,手掌啪地一記打上臉龐。
這一巴掌若是打在別人臉上,八成早早便飛出窗外。可諸葛小雨基本馬步功夫扎得深,因此只是漲紅了臉,小小身子前後晃動了幾下,總算沒倒下。更甚者,諸葛小雨左手的那只藍染布巾也仍然牢牢握在掌心里,怪異地在空中晃啊晃地。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哭笑不得的雜陳表情,對他的種種不滿也開始漸漸釋懷了。諸葛小雨之憨直個性,他算是見識到了。這類人通常沒有壞心眼,就算想使壞,他也能一眼就識破。
簡言之,諸葛小雨是個可以留在身邊的人。如果他能夠對師父當年不聞不問地趕他下山一事釋懷的話。
楚狂人奪過藍染布包,打開一看!
是一把烏鋼薄刀。
那是當年師父與師母請天下第一刀鐵匠徐生,所打照出來的日月雙刀。
此刀薄于蟬翼,可輕易藏于衣袖之間,削鐵如泥。師父曾用此刀助他倆月兌困過幾回。
楚狂人凝視著手里烙著太陽圓形的烏鋼薄刀,久久都說不出話。
「月刀呢?」他聲音嗄啞問道。
「在我身上。」諸葛小雨從長靴里取出匕首,揚眉笑著。
楚狂人望著諸葛小雨的笑容,濃眉馬上揪起,只想罵人。在不知道他是善是惡之前,居然就這樣將私藏武器曝了光,若是他現下居心叵測,擒住了人,奪走月刀,這家伙還笑得出來嗎?
唉,師父和師娘原就是不諳世道人情之人,教出來的孩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如今師父將其最鐘愛之匕首交給了自己,他還能怎麼著?
楚狂人低頭凝神看了匕首一會兒之後,他的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他將匕首收入腰間暗袋,沉聲對諸葛小雨說道︰「日後匕首不許離身,誰要你拿出來瞧都不許,那是你護身工具,懂嗎?」他既然接下了這只匕首,他便會代替師父擔起所有教養諸葛小雨之責任。
「懂。」
「你日後就好好在我這里待下來。」他會嚴格地訓練諸葛小雨,直到這孩子能自立為止。
「我本來就要在這里待一年了,不是嗎?」諸葛小雨瞥他一眼,覺得他這話根本多此一舉。
「沒人要你多嘴。」楚狂人瞪著這個不識好歹的家伙,只想把他揪起來好生教訓一番。
「那我再問一句話就好了。」諸葛小雨一臉嚴肅地望著他。
「說。」
「我們可以用早膳了嗎?」諸葛小雨眼巴巴地望著他。「黑甜粥冷了不好吃。」
楚狂人額頸間青筋畢露、臉色轉青,方才什麼要諸葛小雨克紹箕裘之念頭,現下全都無情地嘲笑著他——這家伙滿腦子都是吃,能成什麼大氣候!
「練完功之後才許用早膳。」楚狂人濃眉緊攬到陷出一記深溝。
「那我們快去練功。」諸葛小雨扯住楚狂人的衣袖,急忙就要往外沖。
「你會後悔的。」他練軍之嚴,向來是誰听了都要咋舌嚴苛的。
「只要能吃到飯,什麼事都不會讓我後悔的。」諸葛小雨又拍胸脯保證道。
「咱們等著瞧吧。」
第三章
出乎楚狂人意外,諸葛小雨一到了練武場,簡直如魚得水。蹲馬步一刻鐘,諸葛小雨踩得比誰都穩。練武半個時辰,諸葛小雨從頭到尾沒怠惰過。刺槍半個時辰,諸葛小雨甚至是全場呼喝聲最驚人的一名。楚狂人站在練武場前方,心里禁不住為諸葛小雨喝了一聲采。孺子可教也,至少諸葛小雨很能吃苦。日後,若諸葛小雨對軍旅生活有興趣,他或者可以考慮為其在軍中安插個一官半職。
「休息半個時辰,用早膳。」楚狂人宣布。
士兵們心里一陣欣喜,然則個個神情仍然一絲不苟。
只有站在最後方的諸葛小雨,咧嘴笑眯了眼,一臉喜不自禁的模樣。
「諸葛小雨,回‘孤騖軒’。」楚狂人眉頭一皺,低聲命令道。
「是!」諸葛小雨精神十足地大喊著,倏地跑到楚狂人身邊待命。
楚狂人的步伐大,旁人常要跟得氣喘吁吁。諸葛小雨不但不以為苦,反倒是一想到有飯可吃,足下腳步愈來愈輕快。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楚狂人居住之「孤騖軒」。
桌上的飯菜都已涼,廚娘補送來了一桶熱騰騰米飯。
「坐下,用膳。」楚狂人用眼神示意諸葛小雨坐到對面。
諸葛小雨端起飯碗,痛快地吃就了起來,楚狂人則舀了碗黑甜粥,一口一口地品味著。
「將軍。」諸葛小雨學著旁人這樣喚他。
「什麼事?」楚狂人因為諸葛小雨方才認真練功之舉,而難得地給了個好臉色。
諸葛小雨指著窗邊的一棵果樹,興奮地問道︰「那樹上果子是酸柑嗎?那可是好東西哪!去年冬天,我和我阿爹把幾顆大酸柑的果肉挖淨之後,填入烏龍茶與中藥粉,蒸熟後,再曬干!」
「你——」
「曬得又黑又干又扁後,可以切片沖熱水飲用,喉嚨不適時,飲用最適宜。」諸葛小雨連氣也沒喘一口,便把話說完,最後還附帶了一句︰「你別罵我哪!」
諸葛小雨放下飯碗,露出一臉悔意。
「你怎麼知道我要罵人?」楚狂人一挑眉,倒是把罵人的話吞回了肚子里。
「我娘罵我阿爹貪吃好食時,就是這副眼冒火光,聲音顫抖的模樣。啊——我也不是故意這麼嘴饞嘛,誰叫我阿爹把我生成這德行。」諸葛小雨吐吐舌頭,沖著楚任人又是一陣笑。
諸葛小雨容光煥發的笑顏,讓楚狂人移不開視線。他甚且想不出這幾年來,有誰曾經這樣對他笑過了。
那些對他有意的姑娘們,總是笑得太媚太黏太煩人,其它人對他不是敬,便是畏,就連跟他說話都要發抖的。久而久之,他便也習慣與人拉開一道距離。反正,他原就不在意任何人。
「將軍,我臉上有飯粒嗎?」諸葛小雨被盯得不自在,伸手抹了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