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她的臉頰開始恢復了血色,見著她胸日又有了呼吸,見著石洛君的青色瞳仁漸漸褪回正常的黑色。
他深深地凝視她,將她病弱的姿態全印在腦海中——
見她月兌臼的手腕抽動了下,見她微動了唇,見她睫毛閃動著——魏無儀貪婪地把她的每一處現象都看了個夠。
然後,他無聲地後退著。
「洛君大哥?」範青青擰著眉睜開了眼,視線所及卻全是石洛君柔和的眼神。
「你怎麼把自己傷得這麼重?」
「說來話長——」範青青無力移動身子,只能輕轉著眼珠︰「他呢?」
「誰?」石洛君不解地問道。
「扶我起來。」她想坐起來,虛弱的身子卻只能倒在石洛君身上。
她的視線環顧了大廳,卻只看到魏無儀的身影一閃而逝。
「他,走了。」她哀傷的眼神中只有魏無儀方才的背影。」這是他家,他不會離開的。」石洛君安慰著她。
「你不懂——他生氣了。」淚水中自有意志地不停滾落——一個連呼吸都不甚有力氣的人,當然管不住自己的淚眼婆娑。
「花露水來了!」幾名婢女拿著大大小小的瓶子奔到她身邊。
「這位公子,我們來喂小姐吧。」
婢女們互使了個眼色魏爺那麼寵青青姑娘,怎麼會容許其他男人踫她——可別待會全都怪罪到她們頭上。
「那就有勞諸位了。」石洛君輕輕地將範青青交給一個中年婦人。
「小姐,多喝些水,身子就會沒事了。」趙嬤嬤安慰道。
「趙嬤嬤,他呢?他不來看我嗎?」她不安地問道。
「魏爺有急事出門了。」趙嬤嬤陪著笑瞼說道。
「他在生氣,對不對?」被喂了一皿水,她揉去眼中的淚水。
沒人敢開口——魏爺那樣子何只是生氣,他像個想吃人的厲鬼。
「扶我到那邊,我要撿那個鼎。你們別踫會有危險的。」被撐扶到鼎邊,她淚水失控地灑在鼎面上。
還想奢求什麼呢?拿到了鼎,就代表了她該離去啊——
一個違抗,竟惹他如此重怒——他早該知道她無法見死不救啊!
「哪里還不舒服?」見她淚流不止,石洛君著急地向前。
「心,痛。」
※※※※※※※※※※
「爹娘——」範青青喃著她在睡夢中經常囈語的句子。
她的夢中何時才會有他?
今世今生怕是不會有了。兩人的差距著實太大。他以自我為重心,她卻全心只為別人。
站在榻邊凝視著範青青的高大身影,了無一點生氣。卸去怒火後的眼眸,而今只有一份他不願承認的痴戀。
讓她走吧——他是個連在她善良夢中都不會出現的邪惡之人。
頎長的身影落寞地離開。
「魏無儀。」在門扉攏上的那一刻,她低喃出他的名字。
而他未曾听見。
第九章
魏無儀站在門外,就著半開的門扉望著屋內的一切——
她的氣色已經恢復成先前的紅潤;總是認真看人的大眼,而今凝望著別的男人,那縴巧的耳朵,如今專心地傾听他人的話語。
從來不曾——覺得她離他如此遙遠——
「幸好你來了,否則我真的沒法子回列姑射山。」她輕聲說道。
她果然是想回去的!魏無儀在心中乾笑了兩聲。是啊,留在人間既會讓她魂飛魄散,她又無法全心眷戀著他,走了也罷。
「我這回的人間游歷,頭一件事就是找你。我們得好好謝謝那位白姑娘,她知道我們今年有人間游歷一事,所以捎了你的訊息到列姑射山。」石洛君握住她的手,不無疑惑看著她不再歡愉的小臉。
魏無儀克制自己的拳頭掄成拳,額上的青筋卻在他咬牙切齒的忍耐之下,暴凸而起。
「娘、爹,都還好吧?」她擠出一個笑容,輕聲說道。
「除了很想念你之外,他們一切都很好。」
「我再待六個月就回家了——」突如其來的心悸,讓她顰起眉頭。
「回家是件高興的事,為什麼愁眉不展?」
「沒有啊,我很開心。」範青青發辮上那一對淺青蝴蝶無力地晃動了兩下,垂頭喪氣地棲息在她的肩頭。
「你不會說謊,在我面前更無需說謊,我從沒見你這麼不快樂過。你不想回去嗎?」他試探地問道。
範青青迅速地搖頭,讓門外的魏無儀眯起了眼——可惡!
「因為魏無儀?你愛他?」石洛君勉強自己笑得溫和些,唇邊的笑卻怎麼都顯得酸澀。
範青青揚眸,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愛?我愛他嗎?」她無助地咬住唇。
魏無儀危險地眯起眼——她連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清楚嗎?
「我從不曾在你臉上看過這麼刻骨的情感。」石洛君松開她的手,苦笑。
「是嗎?」她迷惘地眨著眼,完全不知道她而今只談著魏無儀,只在意著魏無儀。
「他也愛你?」魏無儀當日抱著她的姿態,那雙不善的眼像利刃一樣地要傷人。
「我從不知曉他的想法。」她猶豫地搖頭。
「還不知道他愛不愛你,就足以讓你在回去與留下之間搖擺不定,他對你——怎能說不重要呢?他重要到連讓我這個認識你十多年之人,都要嫉妒了。」石洛君輕喟出一口氣,輕聲說道。
「對不起。」她小聲地說道,主動而內疚地握住他的手。
門外的魏無儀听不到他們的輕聲交談,只見到那兩人含情脈脈地相望——
她從沒用那麼柔情的眼神看過他!
他的心中翻滾的又是什麼情感?是女人被奪走之嫉恨,抑是不得相守之痛——
這一生,他真正想得到的東西卻從沒真實地擁有過親惰、愛情,都是短暫而無善終的。
「別說什麼對不起,那反倒顯得我們生疏。」石洛君的聲音飄散在逐漸消失的夕陽餘暉之中。
「我和你太像了,所有列姑射山的人都太像如果我沒有來到人間,你和我會無愁無憂地走完這一生;但是我來了,你就只會是我永遠的洛君大哥。」
範青青低垂著頸,清麗的容顏己然有著女人解情識愁後之風情。
門外的魏無儀聞言,精神一振!她的意思是說——
「青青,你是終要回到列姑射山的人,你們不可能相守啊。你不會忘記你當初離開列姑射山時,尚有一絲靈魄留在家鄉之事吧?你若沒能在一年期限內回到原地,你將會魂飛魄散啊!」石洛君臉上除了擔心之外,還是擔心。
魏無儀一愣,不明白何來魂飛魄散之說。然則她認命的表情,卻讓他一震——
魂飛魄散是真的!
她的甜、她的笑、她的溫柔都將消散?竟連一縷魂魄都不可得?
他以為她拿那個鼎,只是想早些回到家鄉啊——她為何什麼都不說!
魏無儀臉色愀然一變,靠近門扉的身軀竟無法克制地顫抖著。
「我沒有忘記。我會平安地把鼎送回白芙蓉那兒,我也會平安地回到列姑射山。魂飛魄散,是對爹娘的不孝。況且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變成一抹被人踩在腳下的游魂。」她幽幽地說道。
「你記得便好。我怕你牽掛著他,便顧不得自己的魂魄完整與否,賠了命也要陪在他身邊。你知道魂飛魄散後的空虛靈體有多卑微嗎?」石洛君清雅的細眉長眼中盡是不安。
不!
魏無儀盯著她的臉,五髒六腑全都翻絞了起來,排山倒海的痛苦往他的肚月復間沖擊而來。
「不會舍不得嗎?」魏無儀听見石洛君這樣問。
「我惹他生氣了,他不會想再見我了。留在這里,也沒有用。」她的口氣哀怨。
「你如此牽腸掛肚於人間情愛,回去也是一輩子心系於他。」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