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宛柔聞言飛快地旋身,望人他黝亮雙瞳裹那深邃的眸太專注,專注到讓她的背脊冒出冷汗。
「你找到解藥了?」她的聲音顫抖著。
「不。」他不想哄她開心,所以只得承受她眼里再一次的希望破滅。「不過,我相信我已經找到能夠稍解妳中蠱時痛苦的藥方了。」
十指交握著,是誰的手心泌出了汗,他不知道。
「是什麼藥方?!」她屏著氣息問道。
「妳不需要知道,只需要在妳偶感不適時告訴我,讓妳不至于每每一犯疼,便被折騰到像要離我而去一樣。妳或者忍得住,但我……我難道不會不舍嗎……」歐陽無忌低吼一聲,將她的背緊緊壓向自己。
她茹素,吃得又不多,是故蠱毒一作怪,往往耗盡她所有的力氣。而他只能驚恐地握著她微弱的脈門,生怕她從此長睡不醒。
「告訴我,那是什麼藥?」她追問。
「大哥不會加害于妳。」他說得認真。
「傻……」縴縴玉指點上他的額間,眼眶微微濕潤。「我怕的是你加害自己啊。」
四目交接,兩人心里皆是一慟。
他俯身輕吻她的唇,卻嘗到淚水的咸,雙唇的繾綣苦得讓他不得不松手。
「答應我,妳願意吃這帖藥,我便告訴妳一切。」他凝望著她,沙嘎地說道。
「如果要我茹毛飲血,你要我如何同意?」
拭去他眼角那顆淚水,她柳眉蹙起。
「如果那血來自于我呢?」他問。
劉宛柔睜大眼看著他,直到確定他臉上的激切不是兒戲,她整個人霍然倒退數步。
她倒抽了一口氣,搖頭、搖頭又搖頭。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方子,別白費我的一番苦心,好嗎?」他握住她的肩,指節全繃得發白。
「你……」她的拳頭擊向他的胸,不留情地,打得又凶又霸。「你何苦……何苦啊……」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由著她失控地又哭又叫。這幾年,真苦了她啊。
「你何苦……何苦……」她哭喘著說道。
「我不苦。能保得妳一時,便是樂多于苦了。」怕她動了真氣,他單手扣住她的雙腕,輕輕撫模著她的手背。「多添些餐飯,別再瘦下去了。」
「你這個蠢笨呆子!」她猝地將臉埋人他的胸膛,潸然而出的淚水像要用盡此生的眼淚般。
她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
無忌大哥沒中蠱毒,只要她不在,他可以逃月兌的。他還有大半輩子可以在外頭海闊天空。
她只需要狠下心,像殺死其它人一樣,一刀刺入自己胸口。
他們兩人從此就能解月兌了。
只是,要她如何舍得呢?舍得他總是讓她倚靠的寬厚胸膛,舍得他總是沖擊著她耳朵的有力心跳,舍得他總是緊攬著她的結實臂膀……
舍不得啊。她哭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卻不讓他抬起自己的頭。
但是,因為是無忌大哥——所以再不舍也要舍得!.劉宛柔拚了命地緊抱著他的身子。
哭累了,哭啞了,她任性地由他支撐自己的重量。
「答應我,身子不適時,務必告訴我。」歐陽無忌挑起她的下顎,吻著她來不及滑落的淚珠。「如此才不枉我這些日子試藥的一番苦心。」
「試藥苦嗎……難受嗎?」她踮起腳尖,捧著他的臉孔哽咽道。「你從什麼鬼地方找到那麼……陰邪的藥方?」
「數月前,偶然看到一本經典中記載,得知有一味‘歸魂湯’及幾味草藥能治惡瘡、防蠱毒,常人若每日吃食少許,則可防惡人之歹、心。而經年累月之後,中蠱者若服食此人的血液,不只有血氣相補之益,亦生解熱去毒之效。前些時候,幫里的熊祥犯了錯,沒拿到解藥,整個人昏死過去。我趁他昏迷時讓他喝了一盅血……」
歐陽無忌停下話,將她頰邊的發撥整于耳後。
「然後呢?」她扯著他的手臂,听得既出神又感動。
「熊祥喝了血後,臉色逐漸好轉,人也在半個時辰之後醒來,雖然仍痛到哭爹喊娘,卻已能夠靠著喝酒來減輕疼痛。」他雙眸發亮地凝睇著她,激動地握住她的肩。「這表示我的血液里已具備了解藥的成分,也許時日一久,妳體內的蠱毒會漸漸減輕」
「夠了。」她搗住他的唇,不忍再听。「我欠你的,該怎麼還?」
「用妳的情還。」他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的眼。
「這輩子看來是還不完了,能欠到下輩子嗎?」
她唇角的那抹微笑,飄忽地幾乎要飛出嘴角。
歐陽無忌臉色一變,撫住她的臉孔,厲聲說道︰「不許說這種不吉祥的話!」
「吉祥不吉祥,與我們這種人無關,我們反正是受了詛咒的命。」她嘆了口氣,目光不曾移開他的臉龐片刻。
黃泉路上勢必要孤獨了……那麼就讓她牢牢記住他的臉孔吧。
「別說了,我們就要擺月兌這種罪惡的宿命了。」他濃眉一擰,不快地說道。
「你不愛听,我就不說。」
劉宛柔望著他眉宇之間的擔憂,鼓起勇氣給他一個燦然的笑靨。
拉起他的手貼住自己紊亂的心跳,雪肌因為他粗糙的掌心而輕輕抖栗著。
「你要了我吧。」她說。
「妳……」大掌震驚地縮卻,瞪視著她認真的神態。
「要了我吧。」她又說。
「為什麼突然要我要了妳?」長臂一伸,霍然將她攬人懷里。
心頭陡升的不安,是要將她揉入他的骨肉里,才能釋懷的。
「你不想要我嗎?可我想要你……」劉宛柔蒼白的臉孔飛上霞紅,金澄眼眸漾著淺淺的羞,燦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在你的血液成為我的藥之前,讓我先和你融為一體,好嗎?」
歐陽無忌眸光深深長長地凝定她,在她著急得幾乎要掉下眼淚求他之時——
他打橫抱起她,走向他的房間。
在低吟與喘息間,肢體再如何相偎都嫌不夠親密。
都是彼此的第一次,激情里總不免有些慌亂,只是灼熱的撫觸讓兩人忘卻了所有的難受,只留下奔騰在骨肉間的快感……
屋內的燭火,熄了又被燃起,只因她要能清楚地看見他。
直至東方天色開始轉亮,兩人方于榻上相擁人眼。
听著他的呼吸漸穩,她慢慢地睜開眼。
在他懷里側翻過身,他下意識地摟緊她的腰。
紅著眼,她靜靜地凝望他,直到他又緩緩地沉回睡夢中。
她拉開他的手,下榻著衣,一步一回頭地遠離他。
一襲白衫飄回溪邊,拾起那柄遺落在溪邊的匕首。
別了,別了……別了……
第四章
「柔兒?」
歐陽無忌在睡夢間清醒,睜眼一瞧,偌大的榻邊就只有他一人。
他驚出一身冷汗,起身卷起衣裳胡亂一被,身子瞬時已疾沖至屋外。
太陽白花花地耀眼得緊,曬得四周景色明亮亮地好不真實。
「柔兒。」
足下輕功狂亂地踏過林間濕地,心急如焚地直奔溪邊。
他早該發覺她不對勁啊!
萬一她想不開……
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他才跨上溪邊碎石,便看見柳樹旁那個背對他沉思的縴縴人影。
心髒彷佛從沸水里被扔人冷水中,吱地一聲冒出白煙。
「為什麼一聲不響地離開?」歐陽無忌怒吼一聲,手背上的青筋暴凸。
她無語,他憤而上前一步。
炙熱驕陽下,地上的一道銀光炫刺了他的眼。
低眸一瞧,心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一柄染著血漬的匕首橫躺于地!
「妳對自己做了什麼?」
歐陽無忌飛奔上前,旋過她的身子。
一柄短刀卻在這一刻直刺向他的喉嚨。
他錯愕地看著她沒有表情的臉孔,手掌卻早一步地格開她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