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 第30頁

「我在笑……笑你這一巴掌打得真好!」妙清看著他,嘴角噙著笑,眼中又似根本沒他這麼個人,「男人,果然都是寡情薄性的。」

她那種神色、那種笑容竟讓無名不忍與她對視,只掉過頭去自顧自地說︰「我听潤玉說你的傷還沒大好,你也別想別的,只先在這里養傷,一切等傷好了再說……」聲音一頓,無名才發現妙清擰著眉,似乎根本沒听他說話。

「我自生下來到現在,所見男人竟都是這般無情之人。生父遺棄我,未婚夫棄我亦如敝展,而師父你和英王卻是都把我當利用的棋子。英王倒也罷了,是我欠他的,就是他利用我時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而師父你,我記得你抱我時的溫暖,叫我時的溫存,甚至記得這八年里的點點滴滴,每一件事,可到頭來我也不過是件用完就可丟棄的工具罷了。你剛才那一巴掌,打醒的不止是瓊玉,還有我啊!」合上雙眼,再睜開時卻是從未有過的堅決,「你們都是弈棋的好手,可我卻再也不想做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不再,不再做了……」

無名看著妙清平靜的面容,覺出與從前不同的感覺。若說從前的她是一潭秋水,沁著苦絲絲的憂悒,那現在就是風平浪靜的大海,海闊天高,卻有著他再也無法把握的百轉心思。看著這樣的她,無名也只能苦笑,若有所失地道︰「也好——走了也好!本來光與熱就不該存于黑暗的地獄。你走了也好,至少我不必再受良心的譴責。」

「你錯了,我從來不是你或任何人的光與熱,我不過是一只在尋找光與熱的飛蛾,一個尋找可以伴我一生的男人的女人……我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操,去指引迷途者的方向,也沒辦法去照亮黑暗中痛苦的心靈,更不可能去融化凝成冰山的仇恨……我只是一個自私的女人,我沒有辦法親眼看著我的夢破碎,更沒有勇氣去看我眷戀的男人在我面前死去——所以,請讓我走!讓我離開這將變成人間地獄的京城。」

無名看著她,悒郁地笑著,「是我的教導太成功,還是你太聰明?為什麼,你可以輕而易舉地看破我的心?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我不要你的身上濺上一滴血腥。」說完,他便仰頭離去,再也沒有回過頭來。

妙清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滑倒在地,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收不回。

「老天!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就算我知道他不好,他不對,但,求你讓他活下來……哪怕是要我以這具殘破的身體替代,若有人必須贖他所造的罪孽,那就讓我下地獄好了,哪怕是幾千、幾萬年……」

當男人為仇恨、為權力而瘋狂時,女人是為愛而瘋狂。

黑暗中,跳躍的小小火光如女人心頭的妒火,一點火星就可焚燒一整片森林。

「姐姐,你想清楚了?這包藥下去可真的會要人命的。」瑤玉緊緊抓著姐姐的手,額上的汗一滴滴滴在手背上。

「我想得再清楚也不過了,只要那個賤人在一天,他就不會拿正眼看我。我一定得讓那個賤人永遠在他眼前消失——永遠!」

「就算妙清死了,可師父未必就會忘了她啊!你想想,要是師父知道是你害了她,會有怎樣的後果?再說你的良心真的會安樂嗎?」

「良心?良心值多少銀子?」瓊玉低低地哼著,不屑地冷笑,「自打爹為了幾個臭錢把咱們賣到妓院,我就早把良心給狗吃了。若我真的還有什麼良心什麼廉恥什麼貞操道德的話,咱們早就餓死街頭或被妓院的打手活活打死了!瑤玉,我鄙視世上一切的道德規範,那是有錢人、有錢的男人設定的!對于我而言,只要過得好,能抓牢我想要的,不管做什麼,我都心安理得。」

吁了口氣,瑤玉沒辦法再說話,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責備姐姐,惟獨她沒那個資格。她的手慢慢地松開,看姐姐把藥到進碗里,白色的藥粉融在粥里。

「你去拿這碗粥給她吃,我特意加了許多糖,她不會吃出來的。」燭火搖動著在瓊玉臉上投下暗影,讓她陰沉的笑愈顯冷森。

瑤玉打了個冷戰,突听外面磚頭掉在地上的聲音。她心里頭一驚,就听見有人在外頭喊︰「你這個陰險毒辣的小人,斗不過人就使陰招還要臉不要?!」

「是璞玉。」听著璞玉的罵聲遠了,瑤玉忙抬頭看臉色慘白的姐姐,「怎麼辦?姐姐,這次真的闖出禍來了。」

「別怕!」瓊玉咬著牙,一雙眼卻奇異地燒了起來。「這里是不能待啦!你別收拾東西了,咱們馬上走!」

「去哪兒?這京里哪兒沒有師父的信徒啊?」瑤玉慌了心神,也只好由著姐姐強拉著她,「好歹帶些個東西。」

「別多嘴,你放心,姐姐絕不會讓你吃苦的。出了這個門,咱們只會過得更好……」師父,別怪我!是你逼我走到這一步的!

天色未亮,曙光蒙蒙,仍如情人未褪盡的薄紗。而這一夜,未免太長了……

無名揉著眉心,揮了揮手讓回話的道士退下。林莫已悄然附在他耳邊低語︰「您看這兩個賤人會不會是到皇上……」看一眼面色凝重的無名,他退了一步,不敢再多嘴。

瓊玉她——陡地起身,無名急撲到門前,「快去準備馬車,馬上送妙清出城。」

林莫目光一閃,暗暗搖頭。還未動作,無名已回身瞪著他,「把原訂計劃提前,天亮之前,我要所有的死士都在玄冥觀前集合。還有京城里所有的人都要知道元一真人就是二十五年前如妃所生的僥幸未死的皇長子。」

「是!」林莫垂著頭,臉上浮上興奮之色。終于,要輪到他出人頭地了。

而此時,在皇宮禁內,也同樣有人一夜無眠。

皇上煩躁地踱著步,常隨在身後的太監竟都不見人影。听清了外面傳來腳步聲,臉上就升起一絲喜色,待龍昊禎走進來,就一下子撲上前拉住他的手。

「皇上急召臣弟入宮,可是有什麼急事?」看得出向來不緊不慢的皇上這次真的是緊張而憂慮,龍昊禎還是行了個禮才任他拉起自己。

皇上看了他一眼,「你只答我,你可知道那無名究竟是何人?」

「皇上怎麼這麼問?」龍昊禎不動聲色地抬起頭,瞧清皇上的表情,向來皇上胸有成竹、勝券在握時便是這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忽然明白,當下改變了心意跪倒在地,沉聲道︰「請恕臣弟欺瞞之罪,那元一真人實是二十五年前如妃所生的皇長子,就是傳言中的降世災星。」

皇上轉過身,聲音冷冷的,「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瞞著朕?」

沉默片刻,龍昊禎小心地道︰「一是臣並無真憑實據,二是這件事實屬宮中丑聞,不宜外泄。」

「你說得不錯,這件事關系太後清譽、皇室尊嚴,所以這件事只能永遠是個秘密!」皇上說著,拍拍手,「你起來吧,我給你看看真憑實據。」

目光一閃,龍昊禎順勢起身,看著自殿後走出的艷姿妖燒的女子。竟是她?那一面之緣的女道士,看來她與皇上交情匪淺。

「其實就是沒這件事,朕也不打算再留無名這個人。」看著龍昊禎疑惑的神情,皇上卻只是笑笑,「朕要的只是一個煉丹的術士,可不打算要一個政客。無名太多事了,不單止外交重臣權貴,內交宦官嬪妃,最不該的是百般討好朕的子民——你知不知道前些時候南方水患時,無名只開了開口就有信徒在一天之內酬了二十萬兩白銀送到災區去——二十萬!簡直比朕的手筆還大!現在看來果然是別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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