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三個世紀 第23頁

「你不該這麼說,念慈。」章筠做錯了一件事,她不能自己地把手放上念慈單薄的肩。

念慈跳了起來。「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她突然靈活地越過章筠,飛也似地逃奔向門。

「念慈!」不放心地,章筠追出去。

「我沒有和你爭!我沒有!不要抓我!」她邊跑邊喊。

「念慈!回來,念慈!」

她的速度奇快,章筠追到院子,她已不見。

她納悶,難過地回到起居室,關掉還在放著的音樂。念慈教人心碎的自白籠罩著她,她心情沉重得沒注意到她動手關閉音樂。

听到有人進入廳室,她以為念慈回來了,急忙跑出去。

「恩慈。」以初舉起手上的提袋,「我去買了你喜歡吃的南北合的牛肉餡餅和盒子餅。」

「啊,你出去啦?」

他這才看到她一臉憂色和沉郁。把握袋放下,他過來攫住她。「你起來沒看到我,擔心啦?我給你留了字條啊,在音樂上面,你沒看見?」

她搖搖頭,張口欲言,不知怎地,又決定不提念慈來過的事。她將其歸之于她的醫生職業本能,她有義務為向她傾吐心事的病人保守他們說出的每句話。

然而念慈不是她的病人,她是真心關心那個女孩。或許她該找機會去探望她,幫助她解開心結。她有種感覺,念慈還有很多話要說。那些未能說出的話,奇異地,她知道,似乎和她有關。

沒什麼道理。不過自她來此,沒道理的事可多了,加上一件也沒什麼大不了。

※※※

「你帶我去哪里?」章筠問以華。

他一到,只催促她換件衣服,她換掉居家袍,他便拉著她上車。

「你記得前幾天你為他動手術的男人嗎?」

「車禍受傷那個?當然記得。他怎樣了?」她罪疚的語氣就像她忙著戀愛,忽略了她的病人。

「他這輩子大概沒這麼好過。」以華說得好像對此情況頗不滿意。

「那很好啊。他理應很好的。」章筠松了一口氣。

「他成了紅人了,全醫院的人都爭相到他病房去看他。

「是嗎?那天他滿臉的血,後來清洗掉了,我也沒仔細看他。他長得很帥嗎?」

以華由鼻子里噴氣。「是他腦袋上的疤讓他抖起來的。」

「疤?」章筠坐直了。「不該有疤的!他會抖的原因是什麼?其他醫生怎麼說?」

「唉,說他抖是個說法而已,意思是他臭美。」看她的表情,她連「臭美」也不懂。「總之,他今天出院,不過看樣子他很想繼續待在醫院供人觀賞。」

「你去醫院了?」

「我現在也要帶你去。」

「做什麼?他不是出院了?」

「他該出院呀,可是那小子耍起賴來,他說他的主治醫生一次也沒去看過他,除非這個醫生說了他該出院,否則他不走。」

「他,」章筠指向自己,「說的是我?」

「你明白了。」

「但我不是他的主治醫生。我甚至不是那家醫院地醫生。」

「你當初一心急著救人時可沒想到這點。」

她一怔。「哦,對。但那是他們動作太慢了。一個傷患滿頭滿面的血,他們還不慌不忙的圍著他查看,好像他頭上不是流著血,是長了一雙角。」

「小姐,我不知道在你那如何,在這,你那天所做的固然很感人,可是你搶了他們本院醫生的職事不說,還讓他們丟盡了臉哪。」

章筠做的當時,沒有想那麼多,事後太多其他事分了她的心,經以華提醒,她不安起來。

「你是帶我去向醫院里覺得丟臉的醫生道歉?」

「嗟,我才不管他們的臉呢。是那個忘恩負義的小子,倒過來咬你一口……」

「咬我?」

「哎,不是真的咬啦。我的意思是他反過來指控害他受傷的是你,所以你避不見面。」

章筠卻笑著。「他當時血流得眼楮都睜不開,他哪里知道我是誰?」

以華愕然,「該死。」然後忿忿恍悟,「醫院里的人想知道你是誰,但你沒留姓名或地扯、聯絡電話,他們沒法找你,所以想出這個詭計,促使你出面為你自己澄清。」

「澄清什麼?」

以華的車這時已到醫院大門外的車道上,也已停住。她重新啟動。

「我一心氣惱那小子恩將仇報,沒有細思其中的圈套,差點令你……」

「等一下,以華。」章筠阻止他開動,並伸手開車門。

「哎,你做什麼?」以華忙拉住她。「你到哪去咽?」

「既然來了,」章筠對他笑一笑,「我就去看看他,這本來也是我的職責。」

「什麼?跟你有何干哪?你不能去,里面病房附近等著一大群記者呢!」

「記者是什麼?哎,不論如何,我為他施行手術是事實,我有責任確定他完全無恙。」她拂開他的手,「等我一下,以華,我馬上出來。」

「喂,恩慈……」她已走上大門前的前廊了。「馬上回來?!你回得來才怪。」以華咕噥,趕忙開著車去找停車位。

☆☆☆

二三OO年

「一九九四年一月……二月……」偉志喃念著,眼楮精準地、一眨不眨地盯著飛快移動的電腦熒幕。「……一九九四年三月……」

他將畫面暫時停格。焦慮了好些天,他盡彼著苦思、研究如何把章筠弄回來,今天凌晨,半睡半醒地猛張開眼楮,他那連睡著時也未停止焦灼的腦子的靈光乍現,把他昏沉沉由床上拖起來,火速趕到電腦閱讀館,將睡得正熟的值班人員叫醒,開門讓他起來。

當他看到章筠沒有把倒轉轉控器帶走,他本來以為一顆名醫和科學家合力救回來的這位外科醫生,結果還是令大家白忙了一場,這輩子她是回不來了。

現在這一線曙光,希望其實也極渺茫,除非章筠到了一九九四年又去行醫。以她在此的精湛醫技,倒回到三百年前,肯定會有驚世創舉,那麼勢必會在歷史上留下紀錄才對。只要她活著,未在穿越時光中生意外。

後面這個令人揪心的可能性,偉志暫且拋開,全神貫注于畫面上關于一九九四的醫學特殊記事記錄。他剛閱過了一月、二月,皆無所獲。

三月是她離開的月份,只不知她抵達一九九四年時,是否還是三月。

深吸一口氣,偉志重新令畫面開始移動,眼楮一個字也不遺漏地盯住他減慢了轉速的畫面每一行。

「有了!」他興奮地喊,接著眉頭緊蹙,「凌恩慈?她改名換姓啦?」

他把畫面焦點集中向小方格內的人物影像,然後放大。

影像其實並不模糊。放大之後更清楚了。畫面上面帶沉著、自信微笑的,正是章筠。

偉志令畫面回復原狀,開始細讀內容。事實上,看到深黑的大標題已經夠證明她是章筠了。

賽華陀女神醫凌恩慈妙手縫腦殼

章筠的縫合技術之巧妙,無人能及。報導內文詳述她如何為一名車禍頭部受嚴重撞傷的傷者,縫合得天衣無縫,沒有留下一點疤痕或痕跡。偉志所認識的所有著名外科醫生,只有章筠有這門獨到功夫。

不論如何,他總算曉得她身在何處了。偉志抄下醫院名字,起身離開電腦閱讀搜覽室,直驅他的實驗室。帶了幾樣他認為必備的隨身證件後,他在他的助理的電腦里留了話,只說他有事需離開,會盡快回來,沒交代他的去處,因為他不能說。沒說他幾時回來,他自己也不確知他幾時會回來,或他回不回得來,不管他一人或帶著章筠。

看在老天份上,他還沒用過他設計研究的這部機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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