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曖昧的眼神與神秘耳語,逐漸把他的耐性逼到了爆發邊緣。
「這可是真的?」
「肯定假不了!那平家啊——」
巡視完幾家店面,正準備登上軟轎回府的平雲飛,听到背後不經意傳來的議論聲,當下終于明白,這些竊竊私語絕對是沖著他而來。
「你說甚麼?」平雲飛毫不客氣的一把揪起那人的衣襟。
「沒甚麼——沒甚麼!」男子忙不迭的搖頭,一臉恐懼。
「把方才你說的話,再原原本本說一次!」
平雲飛一字一字的說道,冷冽的聲音幾乎嚇掉那人半條命。
「好——我說、我說!」
那人咽了口氣,才終于顫巍巍的說道︰
「最近城……城里都謠傳著,平少爺您娶進門的……不是孫家的千金,而是個冒名頂替的……小乞丐……唉喲——」
頸子上遽然緊扭的力道,教那人失聲哀嚎了起來。
「一派胡言!」平雲飛暴怒的吼道。「天底下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張臉孔?難道你們全不會用腦子想嗎?」
「大、大伙兒也都納悶著,可……可是,這謠言傳得厲害,所以我們才——」
「是誰造的謠?」平雲飛厲聲問道。
「听……听說,是尉府放出的消息。」
尉令堯?
平雲飛的冷眸一眯,倏然松開手。
那人一旦獲得自由,隨即死命的大咳了起來,當他好不容易回過一口氣來,平雲飛早已消失不見蹤影。
而這股怒氣,很快就延燒到了尉府的大門外。
「欸——平少爺!您不能闖進去——」
兩個門房緊追在平雲飛身後嚷嚷道,平雲飛頭也不回,以兩記鐵拳,就擺平了兩張聒噪的嘴。
一見到平雲飛出現,尉令堯沒有半點驚訝,仿佛早已料定他會上門來。
「請坐。」他輕松的一擺手。「難得貴客登門,可千萬別拘束。」
「你到底是何用意?」平雲飛緊握雙拳,冷冷瞪視著他。
「你是指哪件事?城南米鋪的退貨、杭州布莊分鋪的滯貨,還是——你那小妻子?」
「生意上的輸贏跟手段,我不會放在心上,但我絕不容許有人拿我的妻子大做文章!」
「你的妻子?」尉令堯故作驚訝的一挑眉。「喔,對了!瞧瞧我這記性,忙得都忘了告訴你,你那妻子的來歷哪?!」
「你是甚麼意思?」平雲飛的臉色登時一沉。
「難道,你沒發現你的妻子,有甚麼不對勁嗎?」
「若你以為三言兩語,就可以挑撥些甚麼,你就大錯特錯了!」平雲飛冷冷吐出一句。
「挑撥?」尉令堯以嘲諷的眼神盯著他。「你何不親自回去問問你的妻子?」
看著平雲飛的眼底劃過懷疑、不信,尉令堯使出了最後一擊。
「怎樣?這些日子以來,你把這麼個小乞丐當成了個寶,滋味還不錯吧?」尉令堯嘲諷的仰天大笑。
他原本只是想羞辱平雲飛,沒想到,他竟真的愛上了小乞丐,這豈不是真遂了他的願嗎?!
平雲飛憤恨的瞪著他得意的表情,雙拳緊握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不,不可能的!
雖然她的言行舉止,跟他印象中的大相逕庭,但那麼純真善良的女人,不可能會聯合外人欺騙他的!
「別以為三言兩語,我就會相信這個該死的謊話!」他幾乎是自靈魂深處發出怒吼。
「喔?那你何不回去看看,你那小妻子身上,是不是還有這塊玉佩?」
尉令堯不慌不忙自懷里掏出一塊,平、孫兩家訂下婚約之時所交換的信物,在手里漫不經心的把玩著。
不,平雲飛,別中了這家伙的計——他警告自己。
為了瞞騙他,尉令堯肯定會用盡一切手段,包括這一只小小的玉佩!
他壓根不相信,尉令堯說的每一個字,而且,他絕對會證明,尉令堯所說的一切,全是謊言!
鐵青著臉,平雲飛遽然轉身就沖出尉府大門。
「相公,你可回來了!」
入夜之際,失蹤大半天的平雲飛,總算是回來了。
守在房門外的單小桑,一見到平雲飛的身影,一顆高懸的心終于放下。
「我等了你一下午,幾乎擔心死了——」
「我今天去見了個人。」平雲飛平靜的打斷她。
「誰?」單小桑好奇的仰望著他。
「尉令堯。」
單小桑美麗的臉龐驀然刷白,而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她臉上移開。
「玉佩該還在你身上吧?」
他的聲音輕輕吐納在靜默的冰涼空氣中,竟讓人不由得渾身興起一陣寒顫。
「玉佩?」單小桑迷惑的搖搖頭。「我身上沒有甚麼玉佩呀!」
平雲飛幽深如寒潭般的眸,靜靜凝視著她,久得幾乎連那股冷意都透進了她的肌鼻里。
他真的不願相信這是事實,但他卻不得不承認——他被騙了?!
難怪那天自街上回來以後,她就那麼不對勁,也難怪她的言行舉止,跟一般大家閨秀全然不同。
全是他鬼迷心竅,竟會中了尉令堯的陷阱,也被這麼一個工于心計、善于偽裝的小乞丐給騙了,甚至還愛上了她!
「你到底是誰?」他遽然握起她的下巴,而後狠狠的收緊。「或者——我應該叫你……小桑?」他記起上回乞丐叫她的名字。
單小桑的腦中一片嗡嗡作響,全然感覺不到疼。
「你一定很得意吧?!一個小小的乞丐,竟然能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間,讓我甚至——」愛上了她!
他簡直無法相信,這麼一個美得讓人心動、純真無瑕得令人憐惜的女人,竟然只是個在街頭行乞的小乞丐?!
天底下我最不願欺騙的人就是你!
突然間,一個聲音悠悠的自腦海中響起。她臉上那樣認真的表情,讓他更恨不得一把捏死她!
「我是不得已的——」單小桑臉上的淚,已分不清是因為痛還是心碎。
「不得已?」盯著她的淚,平雲飛放開她質問。「他用全家性命來逼迫你?」
「我自小無父無母,是啞叔看我可憐收留了我。」
平雲飛聞言,驀然一怔,硬生生壓下心底那股莫名的心疼。
「那他肯定是給重酬厚賞吧?!」他勾出冷笑。
「他……他給了我二十兩銀子……」
「你可真是廉價!」平雲飛冷酷的打斷抽噎的她。
他恨,為甚麼這個人是她?而他平雲飛的感情,竟然只值這區區二十兩銀子!
如今,全蘇州城的人,恐怕都在背後,嘲笑他這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我很抱歉騙了你,但要不是為了埋葬啞叔,我也不會——」
「住口!」他厲聲斥喝道。「我不想從你嘴里,听到任何一句解釋——你沒有資格!」
單小桑搗著嘴,幾乎被他臉上那股深沉的恨意給嚇壞了。
「那我這就離開……」
「離開?」他透著寒意的眸,危險的眯起。「這莫大的羞辱,你竟然以輕描淡寫的一句‘離開’,就想消弭所做的一切?」她顯然是太小看他了!
「你要把我趕出去嗎?」單小桑睜著雙無助的眸望著他。
「對待一個騙子,我絕不會用這麼仁慈的方法!」平雲飛陰鷙的瞪著她,深刻的恨意幾乎直透她的靈魂深處。「不只是你,就連尉令堯我也會一並算進去!」
「不——求你不要!」單小桑猛然一驚。「尉公子是個好人,求你放過他!」
好人?那個心機深沉的男人,根本不配這兩個字!
「你實在太天真了!」平雲飛冷笑一聲。「難道你不知道,尉令堯是在利用你而已嗎?」
「他畢竟幫我安葬了啞叔,再怎麼說,也算是我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