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她決定找平雲飛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下決心割舍,這塊懷胎十月的血肉。
畢竟她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小乞丐,回到平家,孩子受到衣食無缺的照顧,將來才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我不要孩子。」平雲飛平靜的望著她。
他的話幾乎嚇著了單小桑——他說,他不要孩子?
「難道,你嫌棄我的身分?」單小桑虛弱咬著唇,心痛難當。「但——他畢竟也是你的骨肉啊!」
「我從沒懷疑過孩子是我的骨肉,但,只有爹跟孩子,哪像一個家?」平雲飛的眼底緩緩涌現濃密的愛意。
「你的意思是……」單小桑屏息等著他說下去。
「除了孩子,我還要一並帶走孩子的娘。」
單小桑怔怔望著平雲飛眼底的柔情,好半晌,才消化了這句話。
「你原諒我了?」她近乎恍惚的吐出這句話。
「我從來就沒怪過你。」平雲飛平靜的搖搖頭。「要怪,就只能怪我的驕傲,害慘了自己。」
「可是……」
「噓——你怕是累壞了,好好睡會,以後我們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
單小桑看著他堅定的神情,終于明白,一切都已雨過天晴。
老天爺待她畢竟不薄,把這輩子所愛的兩個人,又送回了她身邊。
「孩子——」
單小桑轉頭,看著產婆手中清理、沐浴的娃兒,迫不及待想看孩子一眼,只是她實在不敵連日來的疲憊,終于昏睡了過去。
看著沉沉睡去的美麗臉龐,平雲飛的一顆心,總算是定了下來。
緊握著單小桑的手,坐在床畔凝望著她不知多久,等他想起救了單小桑一命的霍令齌時,他早已不見人影了。
「孩子清理好了!」
產婆的聲音驚醒了平雲飛。
小心抱過產婆遞過來、紅通通的小娃兒,那手上幾乎像是毫無重量的小人兒,卻是那樣真實而沉重的壓在他的心版上。
小娃兒眨著明亮大眼、打了個呵欠,俊俏的眼楮、鼻子、嘴巴,幾乎是他的翻版。
他當爹了!
望著這個來自他一部分的小生命,那種宛如排山倒海般的悸動,讓他的眼眶不禁發熱。
尾聲
偌大的平家府邸,一如往常的安詳平靜。
院落里整齊有序,後花園里也種滿了各式各樣新鮮翠綠的菜,只是,不遠處的水塘卻不平靜。
「少夫人,當心哪——」
「小少爺,您得抓緊些,別跌進水里去了!」
傳來的是幾名丫鬟,此起彼落的驚喊。
平雲飛從書齋窗戶探出頭,望著在水塘邊,玩得不亦樂乎的一大一小,不覺勾起一抹無可奈何的寵溺笑容。
四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把單小桑跟孩子從鬼門關里救回來,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情,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就已經長這麼大了?!
而且,他怎麼也沒想到,如今愛惹麻煩的不只一個,而是變成了兩個。
經過了四年,單小桑依舊是不改活潑好玩的個性,終日在府里東奔西闖。
她一點也不像是個已經當娘的人,連唯一的兒子,也跟著有樣學樣。
雖然他不時得擺出做丈夫、做爹的威嚴,還得負責收拾一大一小所闖下的爛攤子,但他卻說不出這種甜蜜的負荷,有多令人感到滿足。
只是,看著那一大一小,坐在那艘他差人特制的小船上,那搖搖晃晃的驚險畫面,卻讓他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雖然寵溺縱容,但他可也絕不敢輕心大意,要真出了甚麼意外,他可沒法預料自己是不是能承受得了?!
四年前那場幾乎失去她的意外,已經把他給嚇壞了,這輩子他絕不會讓這個刻骨之痛再重演。
「恩兒,快,再使些力劃,咱們快動了!」單小桑興高采烈的坐在小船前頭,奮力揮著小手擺動船槳,一邊不忘回頭催促兒子。
「可是娘,這小船是不是太重了?怎麼老搖來晃去?」小人兒的聲音,听來已經有些恐懼。
單小桑也感覺船身著實晃得厲害,但還是強自安慰身後的兒子。
「別怕!這船肯定是快動了才會這樣,再使勁點劃。」
「可是——」
話還沒說完,船竟然整個一偏,船上的一大一小發出一聲驚叫,卻在即將落水之前,被一雙大掌一手一個的拎了起來。
余悸猶存的一大一小,好不容易定下神,抬起頭一看,當下臉色立刻大變。
「相公!」
「爹爹!」
對著那張板起的臉孔,兩人不約而同的乖巧喚了聲。
「桑兒,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分,都已經當娘了,還這麼沒有分寸?」
平雲飛放下兩人後,率先朝妻子炮轟,又繼續回頭數落起俊俏可愛的兒子。
「還有你——恩兒,爹吩咐你的字練了沒?都已經四歲了,還終日跟著你娘四處胡鬧,簡直不像話!」
「相公,是我看恩兒一個人在書房無聊,才拉著他出來玩的,你別罵他——」
「你都自身難保,還敢替兒子求情?」平雲飛板著臉倏然打斷她。
平雲飛的火氣不小,單小桑只能默默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再吭。
「回書齋練字去!」
一聲令下,小人兒便飛也似的沖向了書齋。
「而你——跟我回房。」丟下一句話,平雲飛便逕自領頭朝寢房走去。
一群丫鬟憂心忡忡的對望一眼,暗自在心里祈求著,這回少爺可別罰得太重!
「求求你……我……我下回不敢了……」
寢房里,傳來氣若游絲的哀求聲,听來令人格外不忍。
「你老是這麼胡鬧教人提心吊膽,你說,該不該罰?」
「該……可是——」
話還沒說完,平雲飛已經以一記熱辣的吻,封去她的抗辯。
「做錯事,還敢回嘴?」
好不容易平雲飛總算放開她,單小桑卻感覺自己已經快虛月兌了,雖然有一肚子的理由,但這回她可學乖了,只敢拼命的搖頭。
看著她惹人憐愛的無辜表情,平雲飛是又愛又氣,簡直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只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種失去她的感覺,所以這輩子,他都會好好的守牢她!
「相公——」單小桑一見他臉色緩和了下來,終于壯起膽子開口。
「嗯?」
「咱們恩兒幾歲了?」單小桑的縴指,兜著他的胸膛畫起圈來。
「四歲。」平雲飛閉眼享受著,柔軟指月復帶來的酥麻,心不在焉的回道。
「你覺不覺得恩兒一個人,孤單得很?」
「由你——作主——」
「真的嗎?那——」單小桑一臉熱切的望著他,一字一句的吐出,擱在心底許久的話。「我們再生個孩子吧!」
「甚——甚麼?」再生個孩子?
一句話,立刻把置身烈火中的平雲飛,踹回了冰冷的現實。
「休想!」
這輩子,他絕不許她再生孩子,那種感覺,歷經一次就足夠教人永生難忘!
甚麼事都好商量,唯有生孩子這檔子事——免談!
第四十九次的交涉,再度宣告失敗,單小桑的臉垮得活像是鍋里頭的面餅。
「相公……」
平雲飛正打算將妻子吻得天昏地暗,好讓她徹底忘了這回事,門外卻突然傳來丫鬟怯怯的聲音。
「少……少爺。」
「甚麼事?」
「尉少爺跟尉少夫人來訪。」
平雲飛的眉頭還沒來得及舒展開,又驟然緊攏了起來。
又是尉令堯那家伙!
這家伙,老愛挑時候來壞他好事,莫怪乎他對這個人,壓根沒有半點好感,要不是看在單小桑的分上,他早就不客氣的轟他出門了。
「人呢?」他粗聲問道,開始盤算著,這回要怎麼趕走他。
「正在廳里候著哪。」
「去把——」
孰料,平雲飛還沒來得及吩咐下人找根掃帚,懷里的小人兒已經宛如出籠的鳥兒般,雀躍的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