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長、挺拔的身影,以及俊美、出色的五官,緊緊吸引了她的目光,但令她傾心的不是他俊美無儔的相貌,而是他眼中散發出來的自信神采與——陽光!
就是因為這道宛若烈日般耀眼的光彩,她足足等了六年。
而南宮夫人也遵守當年的諾言,在她滿十八歲這天依約前來提親,于是,在她滿十八歲又兩個月後,她如願成了他的妻子!
要不是她娘因為生意上的關系,與南宮家的老夫人素有交情往來,她怎會遇上了他?
想起了她娘,白凝霜的心里有著難言的感謝。
年方三歲就沒了爹爹的凝霜,是她娘一手扶養大的,雖然是孤兒寡母,但她娘卻有著一身不服輸的傲骨,非但不願靠他人的接濟過活,反倒是一手扛起了家里的生計,在外頭奔波,做起了賣藥材的生意。
她娘不畏流言、更不怕險惡的江湖是非,十幾年下來硬是將一間小小的藥鋪子做得有聲有色,甚至在各城縣的分鋪多達十余間,這些龐大的生意全靠她娘一人獨撐了下來。
也因此,外頭的人給她娘起了個「鐵娘子」的稱號。
但對于她,她娘雖然寵愛但絕不放縱,因此,長久下來她的個性就如同她娘一樣,倔強而不服輸。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緊閉的大門卻突然打開了,一雙黑靴也隨之踏進了房。
他來了!
她緊盯著那雙朝她逐步走近的腳,心緊張得幾乎躍出胸口,一雙擱在膝上的蔥白小手不知不覺更是扭得死緊,無措的等著她的夫婿下一步的動作。
新婚之夜,你得先由夫婿掀蓋頭,再喝交杯酒,然後服侍夫婿更衣,再來夫婿會替你寬衣——
她羞紅著臉蛋,宛若念口訣般牢記著她娘教過的步驟,邊緊盯著那雙佇立眼前良久的腳——
孰料,令她意想不到的,他竟逕自卸下衣衫便倒床而睡,留下她不知所措的呆坐一旁。
她料想過千百種令人羞、心慌無措的新婚夜,卻怎麼也沒想過會是現下這般景況。
「相——相公,你該來掀我的蓋頭——」怔忡了半晌,她終于支吾著擠出一句話。
「自己掀吧!反正這兒也沒有旁人。」
一句淡漠得仿佛沒有半點溫度的話自褥間悠悠傳來。
紙窗外夜風呼嘯而過的聲音,襯得房內格外死寂,唯有的沉重呼吸聲在小小的空間里隱隱浮蕩。
凝霜瞪著自己絞得死緊的縴白手指許久,再度艱難的擠出話。
「相——相公,勞煩你,我娘說新婚夜你一定得——」
話聲未畢,床上的身影立即猛然一躍而起,拿起桌上掀蓋頭的秤尺,一揚手便挑開頭上沉重得快令她窒息的紅巾。
毫無準備的猛然一抬眼,凝霜的水眸筆直望進他的黑眸底!
登時,她狠狠倒抽了口氣。
眼前這個眉心糾結,眼底還帶著股濃得化不開的憂郁男人是誰?
他沒有變,他仍是那個俊美、英挺,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狂放氣勢的南宮琰,但變的是他的眼神!
他不再是往昔那個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南宮琰,而是個陰沉得讓人幾乎心驚的男人。
他眼底的自信、狂妄光芒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一抹失意與冷沉籠罩在深邃得探不進底的眸里。
這六年來他究竟發生了甚麼事?竟會讓一個狂傲、自負的男人消沉至此。
「相公你——」
白凝霜震懾不已,然而眼前這個她苦思了六年,卻陌生無比的男人,她竟不知從何問起。
「睡吧!」他不耐的轉身上榻,連看她一眼也不願。
「那交杯酒——」她遲疑的轉頭覷了眼背著她的頎長背影,又望向案前兩只銀樽,支吾吐出一句。
「你非要將人逼進絕境是不?」宛若被挑起的火苗余燼,他倏然彈坐而起,冷冷的吐出一句。
絕境?
凝霜愕然看著他陰鷙的俊臉,一時之間竟被他的怒氣給震懾住了。
她只是遵從俗例、听從叮囑罷了,何來的絕境?
但看著他惱怒的俊臉,凝霜卻連一句辯駁也擠不出來。
看著她錯愕蒼白的小臉,南宮琰一臉陰霾的緊攏起了眉峰,倏然跳下床榻,抓起衣衫便奪門而出。
夜沉風靜,四周靜謐得仿佛連呼吸都顯得刺耳,她怔著,任由一片死寂將麻木的她包圍。
直到一陣陣自門外灌進來的寒風,吹醒了怔忡出神的她,她才覺她的丈夫竟然在新婚之夜丟下了她!
白凝霜錯愕的僵著臉,仍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十分不情願娶她。
一夜未眠的凝霜獨坐桌旁睜眼胡思亂想了大半夜,直到泛流的燭淚滴疼了她的手,她才猛然驚醒過來。
轉頭瞥了眼天窗外的天色,她才現現不知何時,天竟已經亮了。
他竟一夜未歸!
望著幾案上堆滿燭淚的龍風燭,以及兩杯始終未動的水酒,頓時涌上心頭的各番恨緒不知抑或苦。
她真是無用!
才剛嫁入門一天竟然就開始替自己抱屈起來了,她可是苦苦等了六年,她絕不容許自己退怯!
不多時,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小丫環,便很快進房來。
「二夫人!」小丫環低著頭,畢恭畢敬的喚道。
「你叫甚麼名字?」她含笑問道。
「奴婢名喚挽月。」小丫環偷覷了眼眼前剛入門的二夫人,怯怯的回道。
對于初嫁入莊的這二夫人,挽月的畏懼自然是有的。
遠在二莊主娶親之前,她就听聞下人間在流傳著這未來的二夫人來頭不小,在鎮海縣里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
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會是甚麼樣蠻驕縱的個性與脾氣,她們這些做丫頭的心里早有個底,為了來伺候這新進門的二夫人,她早巳忐忑了好幾天。
但眼前二夫人和善、溫婉的笑容,卻讓她不由自主的松了口大氣。
看來二夫人雖有著千金小姐的氣質,卻沒有半點驕縱的脾氣——她安了心!
「挽月,往後就要勞煩你照顧了!」她柔柔的朝她一笑。
「二夫人放心,挽月一定會盡心服侍您的!」
只是一個笑容,隨即擄獲了這個心眼單純的小丫環的心。
就算新婚之夜奇糟無比,但嫁入夫家的規矩自得不可少,看看天色也該是去給婆婆請安的時辰了。
她疲憊的神色以及眼下的兩團陰影,著實讓她用水粉費好一番功夫掩飾,但雙眸的紅腫卻怎麼也掩不住。
「二夫人!您昨兒個夜里沒睡好?臉色不太好哪!「不知情的挽月關心的望著她道。「二莊主他昨晚——」
「挽月,時辰不早了,我該到大廳給娘請安去了!」凝霜不自在的倏然起身,打斷了她的話。
「哎呀!挽月差點忘了,二夫人請跟奴婢來!」經她這麼一提,挽月也慌了起來,連忙帶頭往門外走。
在挽月的帶領下,凝霜緩緩走向位于正苑的大廳,南宮山莊佔地頗大,一路走來回廊、小徑蜿蜒復雜。
所行經處亦隨處可見雄偉壯麗的假山、流水,以及曲廊、樓閣,幸好有挽月的陪伴,她總算大略認得了往大廳的路。
懷著忐忑的心情,她踏進正廳,邊在心底編造合理的說詞,交代她這新嫁娘何以沒有夫婿陪同來請安。
但她畢竟是嫁入了南宮家,眼前她已無退路了!
凝霜踩著徐緩的腳步一步步的走上廳前,心底已有了決定。
「老夫人,二夫人來給您請安了!」一旁的挽月福了個身,恭敬的報告道。
「娘!琰他——」
她深吸了口氣,懷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一抬頭,發現她一夜未歸的丈夫就站在南官老夫人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