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夏大哥有什麼事就直說無妨。」
夏雋懷苦澀的凝望著珞兒一派純真、信任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硬是咽了回去。
「沒什麼!你早點歇息。」夏雋懷悵然的搖搖頭,連一個敷衍的笑也擠不出來,只能帶著滿懷的落寞轉身回房。
不多時,夏氏私塾里兩間相鄰廂房的燭火同時熄了,只剩園里的吟蚤兒仍嘰嘰嗚叫著,延續著房內人兒未竟的惆悵與寂寥。
夜,深沉板黑,萬籟俱寂的夏夜里牛郎織女星早已在夜空中相會,然而仍在星空下的深夜里尋找、徘徊的,卻是兩顆始終孤寂飄蕩而渴愛的心。
第四章
翌日午時,夏氏私塾因即將舉行的一場比賽,氣氛顯得熱鬧沸騰。
授書堂外圍滿與顧人淵站在同一陣線的童生,一個早上叫好、打氣聲不絕于耳,然而堂內卻是一派肅靜與緊張的氣氛。
兩方人馬被一長桌分立兩旁,沉默的相互對峙著,火爆的氣氛仿佛一觸即發。
「淵兒,若現在想反悔還來得及喔!」
雲子珞身著一襲薄紗白衣更顯飄逸靈巧,含笑朝一旁略顯緊張的顧人淵說道。
「你少唆!會輸的人才是你,我今天特地叫了很多人來看這場比賽,你等著準備鬧笑話吧!」顧人淵緊握著拳,氣憤得漲紅了臉。
不若堂外的熱鬧喧躁,堂內反倒凝聚著一股強烈的較勁氣氛。
從墨小雨宣布了賽題,一直到研墨、落筆,雲子珞臉上始終帶著一抹從容得讓人不安的淡淡笑意。
一向心高氣傲,從來都是別人看他臉色的顧人淵哪能咽得下這口氣?!
他暗自發誓絕對要打落她臉上那一抹自信滿滿的笑,讓她狼狽的夾著尾巴逃走,從今以後再也不敢出現在長安。
彼人淵草草將白紙攤平用紙鎮壓住,他舉起筆蘸了點墨毫不猶豫便立即下筆,然而因過于緊張,以致握筆的手竟不住的微微發顫,原本尚寫得一手整齊書法的他,此刻陳列在紙上的字卻變得歪扭不堪。
然而越心急,他的手就越是抖個不停,再加上雲子珞早已完成一帖書法,正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注視著他,那片似笑非笑微揚的唇角更讓他心慌得汗水直流。
直到墨小雨宣布時間,他才匆忙完成最後一句。
「好了,如今比賽兩方都已完成,現下就請裁判來公作正的評斷。」墨小雨含笑收回兩幅墨作道。
「裁判?哪兒有裁判?」
「該不會是夏夫子吧?那他定會故意判給雲子珞贏,那豈不是不公?」
「是啊!夏夫子定是會袒護著雲子珞的……」
此言一出,果然在堂內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每個童生莫不憤慨的低嚷起來。
因為眼前除了一群看熱鬧的童生外,就只有夏雋懷與墨小雨兩人。
「你們就是裁判!」墨小雨氣定神閑的一句話,就讓哄鬧的堂內遽然靜肅下來。
「我們是裁判?」每個童生莫不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沒錯!相信這麼一來,你們就不會對勝負有不平之議了吧?」頓了下,墨小雨再度說道︰「不過,惟一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得秉持‘公正’,這樣你們可作得到?」
一群童生低聲商議了好一會兒,終于同意這個決定,只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當兩帖書法遞到他們跟前,他們所面臨的竟是一個大難題。
「這……」
眾童生一見到眼前的兩帖書法,不需要第二眼,馬上就能斷定輸嬴,只是看著面有倔色的顧人淵,以及先前裁決時得「公正」的約定,他們卻遲疑了。
「如何?能判定輸贏了嗎?」墨小雨笑意盈盈的說道。
「你說!」
「不,你說啦……」
就這樣,一群童生你推我,我推你,好半天誰勝誰負任誰也說不出口。
「你們怎麼回事?究竟是誰勝誰負,你們倒是說啊!」向來性急的顧人淵也按捺不住的吼道。
「好……好吧!我說!」遲疑了好半晌,一名童生終于怯懦的開口了。「我們一致判定,雲、雲夫子的這帖書法……得勝。」說完,這名童生幾乎不敢迎視顧人淵震驚、錯愕的表情。
彼人淵難以置信的一把搶過他們手上的兩帖書法,來回相互比較許久,而後終于挫敗的垮下肩頭。
原以為會勃然大怒的顧人淵,竟是出奇的平靜,只見他一雙拳握了松開、松了又緊握,許久之後,竟摔不及防的在雲子珞的跟前跪了下來。
「雲夫子,學生顧人淵今天甘拜下風,從今後學生一定會認真跟從雲夫子習字。」
「快起來!今天我不過是年紀較長,略勝你一籌罷了,相信假以時日,人淵的功力一定更在我之上。」雲子珞噙著抹寬容的笑,鼓勵他道。
彼人淵驚異的抬起頭盯著她,眼中有著驚訝、感激以及領悟。
揚起一抹笑,顧人淵略一叩首,便起身走出書堂,一群童生見狀也連忙跟了出去。
夏雋懷轉頭看著一臉淡然淺笑的雲子珞,發現她的善良與解意叫人為之心折。
「幸虧你想出這個法子,否則今天要讓淵兒認輸恐非易事。」
「淵兒太過目中無人,需要有人挫挫他的驕氣,否則將來必無法成大器。」雲子珞嫣然一笑,輕描淡寫的說道。
看著那抹醉人的笑,夏雋懷寬不覺怔忡,恍惚中又仿佛听問到自己的心又陷落幾寸的聲音。
***
長安城里,四處是一片春光明媚、百花齊放的景象。
連續三天,是私塾歇業的日子,夏雋懷想了好幾天,終于找到個能跟雲子珞單獨出游的借口。
「珞兒,現在城里百花都盛開了,你想不想去賞花?」夏雋懷極力擺出自然的神色。
「賞花?好啊!」
雖然現已身為私塾的夫子,但是雲子珞畢竟還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兒,一听到能出門,霎時興奮得手舞足蹈。
「你們要去哪里?我也要去!」不知何時,顧子淵竟從兩人身後跳出來,大聲嚷著。
近來顧子淵已儼然成了雲子珞最寵愛的學生,褪下高傲的驕氣,他十足是個聰明得近乎鬼靈精怪的孩子。
而且自那場比賽後,顧人淵就宛如一塊橡皮糖似的,成天黏在雲子珞的身邊,就連私塾歇業也還成天往這兒跑。
「這……」夏雋懷臉色登時大變,尤其當雲子珞眼中的猶豫與不忍落入他的眼中,他的臉色更沉了。
「淵兒,你還有事沒做完想去哪兒啊?」
上天垂憐,夏雋懷幾乎想跪拜叩謝突然出現,拎住彼子淵後襟的墨小雨,她的出現無疑是幫了個大忙。
「小雨姑娘,我哪有什麼事沒做?你弄錯了啦!」顧子淵記得自己明明已經將雲夫子交代的書法,以及夏夫子吩咐熟記的詩詞都背熟了,怎麼還會有事沒做?!
「你……」壞事的小表!墨小雨在心底怒罵著。「你跟我來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善解人意的墨小雨適時「拖」走礙事的顧人淵,臨走前還不忘朝夏雋懷使眼色。
「對……對!珞兒,我看要出門咱們得快動身了,還可以趕在吃午飯前回來。」夏雋懷會意的連忙將她往門外推。「可是淵兒……」
「別說那麼多了!我會照顧他的,你們放心去吧!」墨小雨一手拉住掙扎不休的顧人淵,一手捂住他的嘴,卻仍裝出一張若無其事的超大笑臉。
「嗚……嗚……」可憐的顧人淵漲紅著臉,始終也擠不出一點聲音。
「快……快去吧!」掙扎不休的顧人淵被墨小雨抓得手酸,臉上的笑容也只剩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