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帶我出去走走好嗎?」喝完藥,雲子珞竟然要求道,大而清澈的雙眸中盡是渴望。
「可是,你的身子這麼弱,我真怕……」
「瞎說!你看我現在不就好好的嗎?」雲子珞強裝出笑容道。
「好吧!可是只能一下下喔。」墨小雨同她談著條件。
「全听你的。」雲子珞的雙眸早已迫不及待的望向陽光普照的門外。
墨小雨小心的攙扶著雲子珞走出躺了將近一個月的小屋,來到滿是陽光的屋前,在刺眼的陽光下,雲子珞的臉龐卻益顯蒼白憔悴。
然而墨小雨臉上卻終于有了笑容,珞兒願意起床活動,也肯到外頭看看,應該就表示珞兒的病漸漸有起色了吧!
雲子珞放眼朝四周的一草一木觀望了好一會,才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陽光暖暖的曬在肌膚上,讓雲子珞感到一陣舒坦的暖意,她望著不遠處一棵樹干上攀著的菟絲,不覺陷入了沉思……
菟絲——終其一生倚靠著他物而活,失去了倚靠也就沒有了自己。
突然間,她感嘆了起來。
她又何嘗不像樹干上的菟絲,是倚靠著樹干而活。
這麼多年來夏雋懷就像是堅實的樹干,提供了她棲息、生長的蔭護,讓她卑弱的生命得以攀延,樹干對她來說,就是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如今失去了樹干的支柱,她也將隨之孤絕而死。
她這輩子,全是為夏雋懷而活的,她因他憂而憂、為他喜而喜,他的喜怒哀樂就是她的一切,不知不覺中,夏雋懷竟然已經融入她的生命中,緊緊糾纏,再也無法分開了。
或許從十四歲那年,被夏雋懷帶回去時,她這輩子就已經注定只為他而活了。
「小雨,你想夏大哥會幸福嗎?」雲子珞望著那株菟絲,若有所思的問道。
「如果珞兒希望少爺幸福,那他就一定會為了珞兒幸福。」墨小雨認真的說道。
「夏大哥會為了珞兒幸福?」雲子珞怔怔的轉頭看她。
墨小雨看著她茫然的神情,不禁蹙起了眉,難道珞兒到現在還不知道,少爺早已愛她愛得好多年了嗎?
為了珞兒,他可以做盡一切能讓她開心的事,只為博得她一笑,她在少爺生命中的份量,恐怕早已無人能及。
只是,這事兒若告訴珞兒,她會相信嗎?那肯定不會!
唉!若愛情就只是單純的想愛而愛、為愛而愛,沒有隨之而來的一大堆犧牲與奉獻的話,那事情肯定會簡單的多。
「珞兒,我們進去吧!外頭風大,小心風寒。」墨小雨見雲子珞沉默的怔忡許久,只得提醒她道。
「唉……」雲子珞再進屋前瞥了那株菟絲最後一眼,只留下深幽無人能懂的一聲嘆息。
讓墨小雨意料不到的是,雲子珞虛弱的身子經過昨天的吹風,竟然染上了風寒。
精神的抑郁再加上郁積體內不去的風毒,她再度倒了下來。
幸而這次有風寒為名,墨小雨請了好幾位大夫來替雲子珞診病,也開了許多藥方子,只是,任憑墨小雨辛苦熬了大半天的藥汁,雲子珞卻始終喝不進一口,成天只是昏睡、囈語著。
就這樣,又過了旬日,雲子珞已然陷入昏迷中,再也認不得人了。
墨小雨除了哭之外,簡直不知該怎麼辦了,尤其是看雲子珞在昏迷間仍始終喚著夏雋懷的名,更讓她心痛。
她不明白天底下怎會有如此至深的情,就連生命將盡,還始終執念不忘。
雲子珞的氣息越來越微弱,魂魄已在幽冥間恍惚游走,精神逐漸渙散之際,腦中竟恍然浮起夏雋懷那張含笑的溫柔臉孔,她掙扎著啟開干燥的唇瓣,無意識的斷斷續續喃語道︰
「……天不老、情難絕……」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他該得到幸福了吧?只是,為何她的心會這般的苦、這樣的痛?
「珞兒,別再念了,求求你別再念了!」一旁的墨小雨看著只剩下一口氣的雲子珞仍執念著夏雋懷,痛心的淚不覺已滿腮。「求你為自己爭口氣活下來,既然你一心想成全少爺,就別再想他了。」
然而氣弱體虛的雲子珞卻仿佛沒听到似的,仍帶著恍惚的微笑說道︰
「我愛他,從遇見他那天晚上,他念著我名字的那一刻,我就愛上他了……我愛了他好久、好多年了。」
「那就去告訴少爺,讓少爺回到你身邊啊!」
「不,我不能……這是我欠他的,今生理應該還……」沒有夏雋懷,也就沒有今日的她呀!
「什麼還不還的?!你怎能犧牲自己的愛去報恩呢?」墨小雨氣極她的冥頑不化。
「你不懂……你不懂啊……」雲子珞悠悠的嘆息。
她不懂?才怪!
她真正不懂的是珞兒為何狠得下心,將所愛推向別的女子懷中,任由自己心傷淚流。
第九章
當夏雋懷終于找到雲子珞時,她早已只剩下一口氣了。
夏雋懷難以置信的看著床上形銷骨立的身影,往日嬌俏、可人的模樣全然變了,讓他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這……真是他的珞兒嗎?
以往一見著他,總愛纏著他,含笑嬌嬌柔柔叫他「夏大哥」的珞兒,卻絲毫無覺他的到來,只是毫無反應的躺在那,一動也不動。
老天!他甜美而又可人的珞兒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不是早應該跟她心愛的人共結連理,過著幸福的日子嗎?怎會在這名不經傳的小村,孤零零的生著病?
「珞兒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的意中人在哪?那個帶走她的該死男人呢?」
夏雋懷狂亂的四處尋著那個未曾謀面的男人,憤怒的狂吼道。
「哪有什麼意中人?!這全是珞兒為了讓你安心成親,編造出來的!」
墨小雨再也難忍這些日子來眼看珞兒痛苦而致病重的悲傷,放聲哭了起來。
「她編造的?」夏雋懷登時傻了。「她沒有意中人?離開不是為遠走他鄉嫁給心愛的人?」
「沒有、沒有!她自始至終愛的就只有你一個人!」墨小雨難忍心酸的一迭聲嚷著。「一直到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她嘴里還是喊著你的名字。」
夏雋懷怔然的轉頭望著床上那個毫無生氣的身影,只覺心被一股莫名的酸楚扯得好痛、好痛。
她愛著自己?那她為何總不曾對他說?他還以為她對自己有的只是感激,絲毫沒有男女之情,自己的一片真心只是自作多情。
為了讓她安心,他順從她的安排與相國千金成親,沒想到他們對彼此一心的成全卻造成了天人永隔的遺恨。
「傻珞兒!你何需獨自承受這樣的苦?你自做主張的為我安排你口口聲聲所說的‘幸福’,可曾問過我心里的感受?你可知道,我要的幸福早在四年前就已經來到我身邊,那就是你啊!我愛你愛得如此之深,卻遲遲不敢開口,因為我一直在等著你長大啊!」夏雋懷捧著她削瘦蒼白的臉蛋,沉痛的低嚷道。
「你怎能一聲不響就獨自離我而去,難道就為了回報所謂的‘恩情’?你的報答何其殘忍哪!」
「沒有用,她听不見的!兩天前她早已陷入昏迷,我看……是沒救了!」墨小雨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不听使喚的掉下來。
「不會!珞兒不會丟下她的夏大哥一個人走的。」夏雋懷誰的話也听不進去,只是保護似的抱著她縴瘦得不成人形的身子,須臾也不肯松開。「珞兒,你醒醒!我不準你丟下我,你听見沒有!」他又急又氣忍不住狂吼。
「少爺……」墨小雨眼見兩人情深之切,眼眶又不禁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