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嫣然弟弟(上) 第18頁

這是……什麼情形?

她微張著嘴仰望出現在上方的三張面龐。

寬寬的額,極削瘦的面頰,顴骨格外突,白到發亮的須發和長眉,眼晴細長,猶如兩道飛挑的縫兒,只見精光爍燦卻辨不目珠與眼白……是三張生得一模一樣的臉,須發雖白,臉膚卻白里透紅,他們正盤坐著圍觀她,用那細小閃亮的眼,直勾勾、毫無遮掩地看她。

不出聲,好怪。

她眸光溜了三張面龐一圈,舌根才動,其中一人卻搶在她前頭說——

「那小子婬了你是不?」

三道老老的陌生聲嗓中,最尖細的那一道。

惠羽賢先是一怔,听明白他所問的,根本來不及臉紅,腦袋瓜已左右直搖。

「你盡避說出來別怕,有咱們替你作主,你說,你快說啊!」

是低沉且洪亮的那道聲音。

惠羽賢細吐出一口氣,吐得小心翼翼,還是搖頭,只是搖得小力了些,漸漸能意識到身所何在,以及圍在身邊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她倏地一個鯉魚打挺,不見腿如何抬高,單憑腰力已躍起身。

她是躺在一大片通鋪般的廣榻上,因所臥之處靠牆,余下的三面均被盤坐的老人家包圍,她只得正經跪坐在原處,朝凌氏的三位老祖宗抱拳施禮。

「晚輩惠羽賢拜見三位老前輩。」

凌氏的幻宗老祖竟是一胞三胎的兄弟!她尚有些迷亂,但到底是混過武林盟,江湖禮數自然而然擺將出來,已朝三個不同方向分別作揖深拜。

「『慧』與『賢』?是聰慧又賢慧啊?賢慧,慧賢,這名兒好。」說話的老者聲音低幽幽、慢騰騰,彷佛大山崩于前亦不改其色。

惠羽賢凝神回想,應該是那位阿大高祖,是三位老祖宗里的老大。

而噪音最細最薄的那位行二,偏低偏沉的那位排行最末。

「老前輩,晚輩的姓名並排——」

「前輩就前輩,何必多加個『老』字?要不,喊一聲高祖爺爺也是可以。」

惠羽賢被截斷話,一怔後很快道︰「是,前輩,我——」

「你不想喊咱們三人一聲高祖爺爺嗎?」其中一位又來搶她話頭。

她浮現迷之色,張著西片唇正欲答話,另一位接連再回——

「為何不想喊?你直管喊,咱們反正當你家老祖宗當定了,凌淵然那小子對你干下的事,咱們會押著他負責,你甭替他掩飾。」

「他闖進陣里欲對你行不軌之事,你百般抵抗仍然不敵,他既然做了就得擔起,你既然不敵就乖乖認了,咱們兩家成一家,壞事變好事,當不大樂?」

……這都在說些什麼?惠羽賢這下子真懵了。

「那朵幻影花就當作見面禮,你來拜見高祖爺爺們,咱們賞你了。」

「那朵花是孫兒與賢弟花了心血得來的,可不是高祖爺爺們賞的。」

惠羽賢見到來人,眸心稍定,又見他手持藥碗、隔著一小段距離對她徐眨雙目,似要她安下心來,諸事有他。

如此一瞧,神智當真穩下,她悄悄吁出一口氣後亦對他眨眨眼楮,表示自己無礙。

見兩只小的旁若無人、眉來眼去的樣子,三只老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即便嘴上不笑,心里可也挺樂,自以為是把一樁「壞事」變「好事」了。

「是賞的、得來的皆無所謂,懶得同你這小子多說,咱只問你,你可是對不住女女圭女圭了?」

面對阿大高祖給給的單刀直入,凌淵然先將手中的藥輕穩擱下,揚眉坦然迎視老人家,頭一點。「是對不住。」

「既知對不住,是否該負責?」

「是。」

「你可願負責?」

「願意。」

「好。」老人家心滿意足了。

老祖宗們撤走,偌大的石室中留下閣主大人與她。

惠羽賢緊緊望著重新持碗朝她走來的人,突然生出一股很想找個角落縮坐、抱頭把所有事匣清了再出來面對的念頭。

碗遞到她面前,凌淵然徐聲道,「是藥茶,能生津解渴亦能安神定魂,此花權生長在蒼海連峰,量甚少,我是高祖爺爺起居室的櫃子里翻到的。」最後一句帶了點戲論,刻意要緩和兩人之間微繃的氛圍似的。

「賢弟,為兄手瘦了。」

一听他這麼說,定住不動的惠羽賢倏地回過神,忙接過大碗往嘴邊湊。

原先並不覺得渴,開始一口口往喉里飲落後,才發現當真渴極。

一大碗黑嚕嚕的藥茶沒幾下便飲盡,她沒嘗什麼味道,但口鼻與胸月復之中頓覺清涼,連腦袋瓜也跟著變輕許多。

將空碗收回招罟一旁時,凌淵然甚是滿意般微勾嘴角。「很乖。」竟還伸手拍拍她的頭。

惠羽賢想到該避開時,他已然拍完,手都收回了。

她有些郁悶,也有些不知所措,張口欲言,可此時神識清醒,對于「兄長」這個稱謂實在沒法再厚著臉皮喚出,躊躇了會兒才啟嗓。

「乘清公子,我……呃……」

自掀開眼睫,她幾是沒能說全一句話,幻宗的老祖們輪番截斷她的話頭,此刻連他也來干相同之事,差只差在他是用眼神威嚇。

當深淵般的峻目淡淡掃來,她心中打了個突,只得抿抿唇再試。

「凌閣主,我其實……唔……」又被瞪了。

「賢弟氣我、恨我,已到連『兄長』二字都不願相稱嗎?」

「我沒有的!」她記得他們是有爭執,在某個僅見微光的幻境。

當初重逢,她一眼已認出他,卻遲遲不說。

而他不知何時已弄清她的底細,仍裝作尋常,不發一語。

兩人之間總歸不能更什麼「愚兄賢弟」了,但有些話還是得講明白。

「我那時說過,等這兒的事大功告成,有話想告訴你……我想說的其實沒別的,就是自己的事和過往的事,而這些,原來你都曉了。」她盡量讓語氣持平,盡可能控制住內心的起伏。「……我沒有氣恨誰的。」

凌淵然道︰「相隔十多年再見,雖不能立即認,但你亦知不可能瞞我太久,光憑你南離一派的獨門武藝,再加上破綻百出的女扮男裝,要推敲你的來歷簡直易如反掌。」

「沒要女扮男裝啊……」惠羽賢悶聲吐了句。她終于可以斷定,閣主大人一開始就知她是女兒身,卻把她耍得團團轉。

盡避破綻百出,盡避她完全沒要女扮男裝的意思,一身勁裝墨染的她卻比江湖中無數年輕俠客還要俊挺颯爽、英氣勃發,才會惹得小泵娘家對她青眼垂垂,躲起來偷覷她也能覷得臉紅如燒。

她忽然听到他哼了一聲,一手便被拉去。

綁主大人白修長的指搭在她手脈上,她微僵著沒有閃避,听他問道——

「你說沒有氣恨,可留你在南離山腳下習藝生活,我與你師父師娘幾次魚雁往來,曾附帶信件予你,然從未接到你的回信,卻是為何?」

在確定她的脈象平穩無事後,他便撤了手,白玉俊容看起來是有些冷淡,但也不像作怒。

看不懂,好苦惱。惠羽賢微擰眉心,只得硬著頭皮作答。

「頭幾年還是……還是生氣的,又氣又傷心,所以讀了信不回。之後你正式接手乘清閣,信來得少,漸漸也不再跟師父師娘問起我的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我……我終究長大了,懂得回頭去衡量當時的情況,心里多少就明白,明白留在南離山腳下跟著師父師娘一起生活,對那時的我來說,應是最好的事兒,所以不生氣、不傷心了。」

「既是如比,那時再見為何不肯來認?」

「……」她咬唇,眸光意圖瞥開。

「為何?」他語氣沒有咄咄逼人,絕對沒有的,只是氣場較強大罷了,強大到讓被問話之人想敷衍了事都沒辦法。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