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紅妝 第6頁

「他們說——」旭琉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冷靜,听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我娶了天下最美麗的女人為妻。」

錢明珠微微一笑,「太子下一句話是想說紅顏禍水嗎?」

旭琉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徑自說了下去︰「我的父皇告訴我,他為我挑選的妻子不但容貌出眾,而且非常聰明,智闖四關,有勇有謀。」

錢明珠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心中隱隱覺得接下去的話必定不會中听。誰知旭琉話說到這,就停住了,他看著她,表情有些奇怪。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只听旭琉忽然一嘆,道︰「罷了,我們喝酒吧。」

他把酒杯舉到她面前,這回輪到她不接。

錢明珠向後退了幾步,定聲道︰「太子有話何不明說?臣妾不喜歡模糊不清。」

旭琉的瞳孔開始收縮,眼中不悅之色一閃而過,「我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們可以做到相敬如賓,你喜歡太子妃的頭餃和身份,我會讓你繼續擁有它,至于其他,就不必太費心思了。你之前暗地里所做過的那些事情,用過的心機手段,我希望不要帶到宮里來。」

錢明珠臉色頓變,手中的杯子「啪」地掉到了地上,砸個粉碎。一種混合著羞辱、委屈、憤怒與悲哀的情緒就那樣突襲而來,雙頰滾燙,而心中冰涼。

他——竟是如此——看不起她!

然而,偏偏被他說中了。

此次為了當選太子妃,女乃女乃暗中不知做了多少手腳,動用人脈財力,疏通宮內各個關節,才使她以商賈之卑硬是擠進一干身份高貴出身名門的佳麗之中,而她,又憑借自己的出色,終于達成了女乃女乃的願望,成就了錢家的輝煌。

但是,難道這是她自願的?如果可以選擇,她怎會讓自己走這麼辛苦且毫無快樂可言的一條路!

旭琉見她臉色煞白渾身輕顫,本是絕世之姿,連驚悸起來都別有一番迷人風韻,心中不禁一軟,放低了聲音︰「我對人並無偏見,你通過父皇母後的考驗,憑的也是你的真本事。但弄心機耍手段這些暗地里偷偷模模見不得光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既已是太子正妃,未來的國母,就需端正心態,事事做到光明磊落。」

錢明珠冷冷道︰「是,殿下的教誨,明珠謹記了。」

「你似乎有怨氣。」

「明珠不敢。」

「希望你是真的明了,而不是‘不敢’。」旭琉看了她一眼,轉身道︰「時候不早,你早點安寢吧。我與王將軍有軍事要談,就不多留了。」

錢明珠沉默不語,就在他打開房門準備邁出去時,她忽然道︰「太子殿下——」

旭琉回眸,看見一張浮現著漠漠自嘲的臉,臉的主人望著很遠的地方,目光飄悠沒有焦距。

「大婚之夜,殿下拋下新娘,卻去與將軍議事,此事傳入旁人耳中,會如何看待我,殿下可曾想過?」

旭琉一怔,錢明珠又道︰「太子這樣,算不算也是任性之舉?」

旭琉輕眯著眼楮,緩緩道︰「你在留我?」

錢明珠不答,她拉了把椅子在桌邊坐下,左手執杯右手拿壺,自斟自飲了起來。旭琉盯著她,在門旁站了許久,直到一個小太監縮頭縮腦地走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面容一正,才匆匆而去。

小太監好奇地看了正在自顧飲酒的錢明珠一眼,轉身跟著旭琉離開。房門未關,東風吹進來,紗簾四下飛舞。

「昔覓良人子,築我鳳凰台……哈!」錢明珠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到自己腕上的鐲子,摘下扔了出去,看見胸前的珍珠鏈子,也一把揪下扔了出去。線斷,珍珠四下滾落,其音脆絕。

轉眼一瞥間,瞧見了端放在梳妝台上的珠冠,燭光下冠上明珠璀璨,表情就也跟著迷茫了起來,「不,不對……女乃女乃說過,我要忍……明珠,你要忍,不可耍性子……」

多年未曾飲酒,幾杯下肚,已有了些許醉意,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東倒西歪起來,她模索著向床走去,剛走到床邊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就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勉強地支撐起半個身子,將頭伏于床榻之上,便再也不想動彈。就那樣半靠著床半坐在地上,睡意漸濃。

「誰人相送梨影?誰人護動花鈴?誰人一曲琵琶,長嘯破東風。鳳凰台……鳳凰台……」聲音喃喃,終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宮女們前來伺候晨起時,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地上珍珠散亂,兩只鐲子一只在桌下一只在門邊,紗簾被風吹了一夜,好幾重都掉了下來,房內凌亂不堪。

而她們的女主人,東宮新任的太子妃,正趴在床邊合衣而睡,雙頰通紅,渾身酒氣。

慌忙上前攙扶的結果就是發現她的身體火般炙熱,怎麼叫都叫不醒。宮女們慌了,急急去請太醫,太醫診後道是酒後吹風著了風寒,再加上體虛身弱,病來如山倒,需好好靜養一段時間雲雲。

新婚之夜太子徹夜不歸,太子妃醉酒著涼一病不起,于是太子妃不受寵于太子的傳聞也不脛而走,這樁東宮逸事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飯後的笑談。

第三章

虎皮擋風簾終于掀起,太監尖細著嗓子喚道︰「太子妃宣錢寶兒晉見——」

在花廳內等候多時的錢寶兒連忙跳了起來。這東宮真不是什麼好地方,連妹妹見姐姐都要經過重重通報,等上大半個時辰。

從花廳到太子妃的住所是條長長的通道,兩旁種著整整齊齊的杉樹,毫無情趣可言。錢寶兒不禁暗中撇嘴︰「東宮還不如我們家漂亮呢,真不知道是該說太子節儉好,還是說他吝嗇好。」

正東看西看時,那太監高聲道︰「錢寶兒到——」

立在朱漆大門兩旁的宮女挽起錦簾,示意她進去。錢寶兒一連過了七重簾子,才見到半躺在錦榻上的錢明珠,她心中歡喜,奔過去叫道︰「大姐——」

兩旁的宮女齊齊咳嗽了一聲。

錢寶兒一怔,回悟過來,連忙參拜道︰「民女寶兒拜見太子妃……」

錢明珠半躺靠在軟榻上,見到她便伸出了手,「自家姐妹,勿需多禮。你們先下去吧,我與妹妹有話要說。」

「是。」宮女們放下簾子退將出去。

錢寶兒一個箭步沖到榻邊,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听說你病了很多天了,所有太醫都瞧不出個所以然來,怎麼搞的啊?哪不舒服,我看看……」

錢明珠比了個「噓」的動作,確定屋內無人了,才低聲道︰「你略通醫術,你看我像是有病的人嗎?」

錢寶兒瞪大了眼楮,只見明珠披散著長發,氣色雖然看上去很是虛弱,但一雙眸子卻是清亮如水,顧盼有神。

「原來你——」

錢明珠又噓了一聲,沖她眨了眨眼楮。

這下輪到寶兒不明白了,「姐姐,你為什麼要裝病?現在外邊人人說你因為不得寵,所以郁郁寡歡一病不起,說你福薄,怕是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朝中幾個大臣都開始勸說皇上給太子另立新妃,被炒得最熱的就是那個王芷嫣!」

「放心,太子正妃,不可能朝令夕改,只要我還不死,是立不成新妃的。」錢明珠語音淡淡,很不以為然。

「可姐姐也不用裝病啊,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復雜?听說太子不喜歡姐姐,新婚之夜舍你而去,是不是真的?」

「是。」

「真過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姐姐?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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