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紅妝 第22頁

那位身手不凡的青隊隊員究竟是誰?誰都不知道。

不過後來東宮太子命人送了份厚禮到錢家,指名給錢三小姐寶兒,據說錢寶兒看到那份禮物時笑眯眯的,好一幅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聰慧相。

太子書房內——

旭琉對著統計出來的募款總額輕嘆︰「一共是一百四十七萬九千兩,只有原先朝廷撥出去那筆款額的十份之八。」

「比我原先預想得好呢。」錢明珠安慰道,「只要精打細算合理安排,夠用了。」

「可總是不甘,本就是臣子應盡的職責,現在卻反過來成了求他們做。真是可惡!」

「一個階層有一個階層的規矩。在你的力量還不足以將之改變前,只能夾縫求生。在我六歲時,女乃女乃就教我這個道理了。」

旭琉想起她醉酒那大的喃喃自語,眼中不由浮起了憐情之色,「你女乃女乃從小就教你這些嗎?」

錢明珠淡淡一笑,「女乃女乃教會我的,雖然在殿下看來一文不值,但不可否認,它是我們錢家成為天下第一錢莊、幾十年赫赫不倒的秘訣。」

旭琉沉默了,過了片刻轉移話題道︰「我明日就要動身出發,前往黃河兩岸親自督促堤壩修築工作,免得這筆募之不易的銀兩又被人私吞。」

錢明珠望著他,幽幽一嘆。

旭琉連忙道︰「我很想帶你同去,然而此趟不比江南之行,一路上風吹日曬會很辛苦……」

「殿下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嘆氣,只是為殿下委屈。」

「為我?」

「將軍沒有士兵,這仗難打得很啊。殿下缺乏能獨當一面且絕對忠誠的下屬,凡事只好親力親為,勞心勞累,以至于整個人消瘦得不成樣子,華發早生。」

被說中心事,旭琉頹然嘆息︰「沒辦法,我生性多疑,難以信人。父皇常說,這是我最大的缺點。」

錢明珠柔聲道︰「劉備得諸葛,成就蜀國一代輝煌,但空有諸葛,劉備之子劉禪碌碌無能,蜀國還不是滅亡了?故良臣難求,明主卻更是稀少,而有了明主,還怕找不出良臣?殿下的擔慮是多余的,一切只是時機未到罷了。況且殿下現在是太子,也應該做出點成績來令人贊服,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見旭琉看著她久久不說話,錢明珠又嫣然一笑,「殿下是不是又開始覺得臣妾工于心計生性狡猾?」

旭琉搖了搖頭道︰「只是有些後悔。」

「後悔什麼?」

旭琉牽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聲音溫柔︰「後悔我曾是瞎子,這樣一顆絕世明珠擺在身邊,卻一直視之為石。你不但是個賢妻,更是良臣。」

賢妻?良臣?

錢明珠失笑。好熟悉的對白,依稀很久前曾與寶兒討論過這個問題。原來她真的成了長孫皇後第二,這與初衷相差何其多啊!

「等我回來。」

錢明珠退開幾步,盈盈一拜,「臣妾會早早在東宮擺下慶功酒,願殿下早日歸來。」

旭琉的目光開始變得有些哀愁——

她,還是未能徹底靠近啊……

只是柔順,只是明禮,然而,不是愛。

從她恬靜的臉上,從她如水的眼波中,他看不到和他一樣的情意。

他愛上了她,可是很顯然,他的妻子依舊在徘徊。

旭琉走後第十天,湖里的荷花開了。

隨著炎炎夏季一起到來的,還有黃河兩岸連日大雨澇情嚴重的壞消息。不但修堤工作難以展開,水位更是一直居高不下,漸有泛濫之勢,看來這場天災終難避免。

數度午夜夢醒,披衣而起,都會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朝南方凝望,心中牽著掛著一個人,怎麼也放不下。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眉間是否又多了幾道皺紋,鬢角是否又添了些許白發?那雙沉沉眼眸,原來竟已成了她心上揮之不去的一道憶痕。

第十一天,八百里快報來報——黃河決堤了!

「太子率士兵以及沿岸百姓正在全力封堵決口,目前堤岸上的決口還有近二十丈寬,河水仍以非常迅猛的流量繼續外瀉!」

「保守估計,封堵決口大約需要六天時間。距離堤壩還有十里時已無路可走,全是汪洋一片,街上淹死的牲畜隨處可見。」

「太子殿下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楮了,請萬歲速速派兵支援!」

這些消息自皇宮那邊傳來,每听得一條,便心悸一分。

一時間朝野內外人心隍惶,對此事議論紛紛。

錢明珠倚在窗邊,外頭驕陽似火,很難想象千里之外的南方此時正在洪水肆虐陰風驟雨,耳邊听得碎步聲勿匆,回頭望去,宮女允如一臉焦慮地走了進來。

心中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升,「什麼事?」

允如的嘴唇不住顫抖,嘶啞著聲音道。「太子失蹤了!」

心中一直懸著忐忑著的那個部位終于沉了下去,仿佛被什麼東西抽走了似的。錢明珠听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飄︰「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晚上。底下的人怕擔罪不敢聲張,只巴望著能快些把太子找回來。但張大人覺得茲事體大,所以命人帶話過來,求太子妃給拿個主意。」

她低頭,沉思不語。

「那人還等在外頭呢,太子妃要不要親自問問?」

「你去幫我收拾行李,叫人備車,半個時辰後啟程。」

「太子妃的意思是?」

雙手在身側慢慢握緊,回首望向窗外,天邊晚霞似血般鮮紅。那抹鮮紅映入她的眼中,變成了擔憂。

「我要去看看。我要親自去看看。」

據說,他是為了一個被洪水圍困在木盆里的孩子而親自操漿劃舟前去營救,誰知正好一個巨浪打過來,將兩人一並吞沒。將士們沿著河岸一直找,都沒有找到。

日夜兼程到達決堤處時,已是三天之後,太子依舊下落不明,也就是說他整整失蹤了六天。放眼處但見洪水茫茫,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畜的性命,這樣的處境下生存的幾率根本微乎其微。

率將士們出營迎接的正是謀士張康,一見到錢明珠便跪倒在地不住磕頭,淚流滿面,「屬下等辦事不力,未能保護好太子,以至太子至今杳無音信生死未卜,請太子妃降罪!」

營帳前頓時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將士們全都衣衫襤褸渾身泥漿,顯然吃了不少苦。若旭琉真的因此喪命,只怕這些人都要跟著陪葬。

錢明珠心中低嘆,道︰「起來吧。」

張康引她進入最大的帳營,帳內擺設相當簡陋,一張長桌上攤了幅羊皮地圖,地上雜七雜八地堆著許多沙包稻草,空氣中充斥著潮濕腐爛的泥土氣息。

「太子妃請看,太子就是在這里出的事。」張康撫平地圖,上面用紅毛筆畫了個圈,他指著這個標記道,「我命人將這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太子和他的那艘船。」

「我想去實地看看。」

張康面露難色,遲疑道︰「此處水流甚急,不易行舟,殿下不肯听從屬下的勸告執意要事事親為。結果果真遭遇不測,為了安全起見,太子妃還是不要去了。」

錢明珠淡淡道︰「正因殿下遇難于此,我才非要去看。事到如今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殿下若真遭遇不幸,只怕要死的人比洪水淹死的更多。」說罷起身,徑自朝帳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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