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至此,湯巽繃著臉,一口飲盡剩余的酒液,試圖排解胸口的窒悶感。
母親的犧牲,成就了曹仲觀龐大的事業,也造就今日的他。
湯巽為母親的痴情感到萬分不值,也萬般不舍。
而他能為母親做些什麼?
這兩天,他反覆思索著,如何為母親出一口氣,至少,那個見利忘義、見異思遷的男人,該為三十多年前的狠心背叛,做出彌補。
曹仲觀死了,留下的,除了消除不了的業障與罪惡,剩下的就是一筆為數可觀的遺產。
湯巽黯下黑眸,心中有了主意。
***
在做出決定後隔天,湯巽前往曹家,他表明身分與來意後,直接導入主題──他要分得曹仲觀二分之一的遺產,當作曹仲觀補償他母親的代價。
突然蹦出一個自稱是過世丈夫的兒子的年輕男人,想要獲得遺產,曹夫人當然不可能相信。
湯巽也很清楚,自己口說無憑,對方絕不會听信他的說詞。
他只是要讓對方知曉,他往後將要采取的行動,並且會爭取到底,就算要打上多年官司,他也在所不惜!
他堅決的宣告,令本來就不平靜的曹氏豪門,如今又蒙上一層陰霾,情勢益加混亂。
兩天之後,湯巽找上台灣最具規模的律師事務所,要求事務所安排最優秀的律師,幫他打贏這場硬戰。
「像這樣的長年官司,費用很可觀……」事務所負責人似乎有意推托。「而且對方還是名門世家,勝算恐怕不大。」
「官司費用我還負擔得起。」湯巽一臉冷峻。
他身為知名大企業總公司的行銷部經理,年收入與績效獎金超過三百萬,從高中時期他便開始打工,至今也累積了一些存款,支付律師費用綽綽有余。
昂責人面有難色。
接下這樁case,也等于間接與曹家作對,那麼強而有力的對手,若是沒撂倒的話,反而會被對方吞噬,尸骨無存哪!
再者,曹家事先已經對全台各律師事務所及律師公會先行打過「招呼」,等于是變相的施壓,沒有人會拿磚頭砸自己的腳,拆了自己的台。
「湯先生,我想應該沒有任何律師,願意接下這麼棘手的案子,你死心吧!」負責人企圖勸退。
別說曹家不信他的話,任誰也都會懷疑他的動機不純,簡直像是場鬧劇一樣。
湯巽瞪住他,神情森冷。
昂責人為之屏息,仔細一看,他的神態跟曹仲觀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難道,真如他所言,他是曹仲觀的私生子?
事業成功的男人有幾段風流韻事,也是無可厚非。而且,若沒有一定的把握,眼前的男子也不會走上打官司這條路。
昂責人心意受到動搖。
最後,在湯巽那雙迸射出寒光的眼眸注視下,負責人勉為其難接下他的請托。
「不過,」負責人補充但書。「屆時本事務所無論安排哪位律師,你都不能有異議。」
湯巽稍作考慮之後,點頭。
他也知道,曹家私下勢必有所動作,對方還願意冒著風險受理,已經很難得。
「那就請湯先生等我們的消息,明天我會請負責案件的律師直接與你聯絡。」負責人慎重其事道。
「嗯。」湯巽淡淡應了聲。
般定了律師,接下來,漫長的戰爭,才要開始。
***
下午三點鐘,湯巽接獲通報,一名「永勝律師事務所」的耿律師要見他。
「請他上來,帶他到會客室。」湯巽吩咐秘書。
五分鐘過後,他進入會客室。「抱歉,久等了。」他說,一邊準備入座。
在沙發上等候的耿律師急忙放下咖啡杯,發出杯盤踫撞的聲響,深褐色液體溢到白色襯衫的袖口,立即化為一灘礙眼的污漬。
「湯先生嗎?你好!」耿律師站起身,笑臉迎人的向他打招呼。
兩人第一次見面,都被對方嚇了一大跳──
湯巽睨住雹律師,英俊的臉孔有著掩不住的訝異。
他完全沒想到,律師事務所竟會指派一個女人擔任他的律師,況且,她看起來根本沒有律師該有的樣子!
略嫌寬松的白色領結襯衫,搭配一條長及腳踝的黑白相間格紋裙,灰撲撲的粗跟黑色皮鞋,不知是什麼年代的穿著?說好听點是復古,坦白說的話,就是邋遢,毫無美感可言。
湯巽再看回她的長相──及肩的黑發看來既不光滑也不柔順,倒是頗為閃亮,不過那是因為泛著油光之故。唯一可取的,是她那張未施脂粉的臉龐,五官還頗為秀致,皮膚白皙無瑕,勉強還能入眼。
但是,他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女人,將成為他雇用的律師。和他想要的頂尖律師的形象相去甚遠。
顯然,他被事務所擺了一道。
湯巽不經意和她對上眼,發現她正沖著他笑,他忽然感到頭皮發麻。
「你好帥喔……」耿律師呵呵的笑著,直言不諱。
第一次遇到這麼帥的委托人,莫怪乎她笑得合不攏嘴。
斑大的身材包裹在合身的西裝下,襯托出他的英挺不凡,尤其是那長腿,令人垂涎……
包別說他有一張立體好看的臉孔,很像她曾經在雜志里看過的男模特兒,教人目不轉楮的想盯著他瞧。
湯巽實在沒見過像她這麼奇怪的女人,一副口水就要滴下來的模樣,如此直接又不加掩飾的舉止,他著實無福消受。
他稍稍退開幾步,與她保持距離,因為她好像隨時都會撲上來似的……
「你……真的是律師?」他仍舊不敢置信。
聞言,她回身抓起擱在沙發上的大型提包,翻了好久,才從皮夾里取出一張發皺的名片遞給他。
湯巽皺起濃眉,遲疑片刻,才伸手接下。「耿唯心……」他念出她的名字。
「嗯!請多多指教。」耿唯心向他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禮,臉上還掛著大大的笑容。「由我負責湯先生的案子,我一定會全力以赴,不會讓你失望。」她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湯巽對她過度熱血的言行,十分不習慣。
她真的很奇怪。
「為什麼是你?」他忍不住質疑。「事務所沒有其他律師嗎?」他的表情和口吻都很不高興。
「咦?」耿唯心歪著頭,一時間意會不過來。
「你當律師多久了?」湯巽詰問。
「兩年。」她據實以告。
「所以還是個菜鳥?!」湯巽的臉色越來越差,語氣明顯透露出貶低的意味。
雹唯心仍笑容滿面,輕快地回答︰「嗯……要這麼說也行啦!」她沒把他輕蔑的眼神放在心上。
湯巽把她的名片捏在掌心,一語不發。
「我剛出完庭,接下來的時間都很空,所以就順路過來拜訪湯先生。」耿唯心逕自說明著。「湯先生還在上班中吧?什麼時候有空?我想跟你討論案情。」
他睨住她,臉部線條緊繃。「我不打算跟你討論案情。」
愣了下,耿唯心吶吶的發問。「為什麼?這樣對搜集資料與證據……」
她的話未竟,就被湯巽打斷。「我不打算聘用你。」他的語氣冷淡且斷然。
雹唯心瞪大眼楮,瞬也不瞬的望著他英俊卻冰冷的面容,好像他說的是外星文似的,致使她無法理解。
「請你離開。」湯巽下達逐客令。
「為什麼?!」耿唯心不自覺的提高音量。「我們什麼都還沒談哪!」她不太服氣。
「我要的是頂尖律師,這場闢司,我非贏不可。」湯巽把揉成一團的名片,當著她的面扔進紙簍中。
雹唯心的視線停留在紙簍上,尊嚴盡失,一直掛在唇邊的笑倏地消失。
湯巽心頭閃過一絲歉意,但並未說出口。
「你不需要名片,還給我就好了嘛!為什麼要丟掉?」她一邊嘟嚷埋怨,一邊趨前,把小紙團拾起,用力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