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禧對他瞎掰的可憐身世堅信不移,當然不曉得他的話中暗藏玄機。「你妹妹還好吧?」
「妹妹?」靳仁狐疑了下,恍然記起他曾胡扯過有個患重癥的妹妹。「她……很不好,開刀住院做治療,怎麼會好?」差點露出馬腳。
金禧一臉肅容,斂眉思索恰當的安慰字眼,但想來想去都是老掉牙的台詞。
唉!她真沒用,連句象樣的安慰都不會,果然是只會紙上談兵的文字工作者。
睇著她信以為真的擔憂表情,靳仁心頭浮現淡淡的罪惡感以及歉意。
他感覺得出來,她確實為他煩惱。若知道他從頭到尾都在撒謊、還賴在她的房子里白吃白喝白住,不知做何感想?有何反應?
沉默的間隔太久,金禧開始感到局促,連忙找話題。「……你父母……他們還好嗎?」
他唇畔慣有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鮮少示人的正經。
金禧以為自己觸及他亟欲隱藏的心事,面有窘色。
她真是個大白痴,哪壺不開提哪壺!
頓了下,靳仁抓起置于牆角的吉他,低頭撥了撥弦,昂貴的樂器發出絕佳的音質,隨口敷衍道︰「嗯啊……馬馬虎虎。」
不太習慣他落寞的樣子,她咬了咬唇,硬著頭皮說道︰「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
「不必了。」他不假思索地回絕她的好意,她越相信,他就越不安,口氣因而顯得激動。
她噤口,臉上寫著被他不耐煩拒絕後的難為情,是她太心急、一徑的想為他做些什麼,卻忘了顧及男人的自尊。
兩人各懷心思的緘默不語,氣氛降至冰點,僅剩下靳仁調弦時制造出的不成調音符充斥在靜謐的空間。
金禧入迷的盯著他認真的側臉,修長的手指快速且流暢的撥弄琴弦,錚錚錝錝的曼妙曲調流泄而出。
前奏結束,他啟口吟唱。
她听過的歌不算少,他才唱第一句,她立即知道那是一位台灣女歌手的歌。緩緩的、感情深濃,每次听都會引她發愁。
「I'mSorry,Sosorry如果我曾傷你……」靳仁幽柔低唱,用歌聲唱出他想傳達的訊息。
他有一副好歌喉,不論是英文歌或中文歌,原唱是男生還是女生,由他詮釋起來都別有一番風味,不是模仿,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與情感重新演繹。
斑低音的轉折行雲流水,人聲與琴音融為一體,令人低回再三,是她腦海中最動人優美的旋律。
可能是歌詞太感傷,金禧鼻頭驀地泛酸,眼底蒙上一層霧氣。
他抬眼,不期然對上她閃著淚光的雙瞳,喉頭猛地緊縮。
來不及掩藏自己的失態,她只好傻笑企圖混過。「唱得很好听,比很多歌手都棒。」由衷的贊美,沒有一絲吹捧諂媚。「如果你出唱片,我一定會捧場。」可以想象,那張CD絕對會被她听到爛。
「謝謝。」他忽然拘謹起來︰心頭有某種化不開的異樣感受。「我該睡了,明天一早有事。」
「晚安。」金禧幫他關門前,向他報以一抹溫柔微笑。
望著閉合的門扉,靳仁如釋重負般吁了口氣,將特別訂制、全球獨一無二的吉他小心翼翼的擱回原位,然後整個人呈大字型癱在床上。
向來沾床就睡的他,卻被胸口那股無以名狀的沉悶,壓得輾轉難眠,直到兩個小時後,天將亮未亮之際,才累得呼呼大睡。
至于金禧則經過再三確認,確定房間里沒有飛翔小強的駭人蹤跡後,才鼓起勇氣回到臥室。
走進衛浴間掬了把冷水潑洗滾燙的臉龐,然後盯著浴白發了一下呆,剛才發生的插曲再度在腦中流轉。
她的心釀著薄薄的酸楚——那是偷偷愛慕的滋味;也釀著淺淺的甜蜜——那是和傾慕的人有所交集的愉悅。
金禧知道今晚勢必難眠。
她索性回到計算機桌前,重新培養情緒,投入文字工作。因為內心激蕩,導致文思格外豐沛,落後的進度只用一晚便彌補回來。
外頭天亮了,陽光灑進來,她也開始昏昏欲睡,于是決定關掉計算機,讓運轉一整晚的腦袋休息。
☆
鈴——鈴——鈴——
「什麼聲音……」金禧蜷在被褥里,被不知打哪來的尖銳噪音吵醒,皺著眉咕噥埋怨。
待昏沉混沌的腦子逐漸清明,她仔細聆听那陣持續不斷的聲響,判斷音源是從隔壁傳過來的。
她抓起床邊的鬧鐘一瞧,眉峰頓時擰得死緊。才九點多,她才睡不到四個小時耶!隔壁房那家伙在搞什麼,一大早就吵死人……
她實在無法放任高分貝的聲音繼續響著不管,于是撐起身、踩著虛浮的步伐顛到隔壁房外敲門,哪知叫了幾次都沒回應。
吵——吵——吵得她頭快爆炸了!她試探性的轉動門把。「我要進去!」
還是沒人應答。
她推開門,不請自入。
音源來自于床頭的鐵制鬧鐘,很盡責的鳴叫著,可是鬧鐘的主人仍里著被子,睡得安穩香甜,絲毫不受耳邊刺耳的鈴聲影響。
金禧受不了高音頻的轟炸,動手按掉開關,斗室霎時恢復寧靜。「真是有夠吵的。」她揉了揉眉心,嘆息道。
「Jin,起床了。」她站在床畔,取代鬧鐘的工作,打算喚醒他。
她記得他說今早有事,結果鬧鐘吵醒了她這個無辜人士,該起床的人卻不為所動,真不曉得他是怎麼辦到的?
「Jin,起床了!」她加大音量,並伸手搖晃他的手臂。
「嗯……」賴床的大男孩逸出低沉的喉音。
「靳仁,起、床、了!」金禧的語調陡地提高好幾度,搖晃的力量再度增加。
「我還想睡……」
她的臉上劃過三條線,哭笑不得。「你不是早上有事?鬧鐘響好久了,快點起床啦!」
為什麼她要像個老媽子一樣叫他起床啊?
「我不想去了……」靳仁蒙在棉被里,鬧脾氣的嘀咕。
金禧完全被打敗。她迷戀上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在跟十五歲的小男生對話,而不是二十五歲。
她來到窗邊打開百葉窗,引進一室燦亮的陽光,接著動手掀開他的棉被,讓他無所遁形。
「唔……」靳仁抬起手臂遮擋惱人的光線,發出不悅的抗議。
「限你一分鐘內起來,不然我就叫人來把冷氣拆了!」她居高臨下地睨著他的睡顏,肆無忌憚的欣賞他俊美的相貌,描繪他的眉眼、他的鼻和薄厚適中的唇,以及他唇邊淡淡的痣,將之刻劃在心版上。
金禧蹲,才發現他的膚質極好,不若其它男人粗糙不均。睫毛好長、好濃密,鼻梁好挺、嘴唇呈現自然的紅潤。
無疑地,這是一張近乎完美的臉孔,揉雜著男人的性感,和男孩的純真。
她看得痴了,任憑澎湃的情意將她淹沒,沉溺在他的美好中。
像個男孩的男人啊……金禧揚起寵溺的微笑。
靳仁睜開眼,就撞見她兀自傻笑的畫面,他瞇著惺忪睡眼道︰「在笑什麼?」
嚇!她像做壞事被逮著的小朋友,嚇得往後仰,跌坐在地,雙頰酡紅。極力克制紊亂的心跳,故作鎮定道︰「你這頭睡豬,快點起來。」
「幾點了?」他還迷迷糊糊的。
「快十點了。」她起身回避他會勾人的眼眸。
楞了下,靳仁突然從床上跳起,抓起鬧鐘猛看。「快十點了?!怎麼沒響!」
聞言,金禧被他可愛的舉動逗笑了,真的徹底被打敗。「是我關掉的。」雖然只是一個鬧鐘,但也不能隨便誣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