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獵物 第4頁

他抽起壓在遙控器下的便條紙,迅速瀏覽上頭略微草率飛舞卻漂亮的字跡。

無非是「命令」他醒來後,馬上滾離她的家。

「滾離?」東方極低語,感到莞爾,他想起和好友間百無禁忌的相處情形。

思及好友,他好奇大家的計劃是否順利?

不過,他自己目前第一步也尚未踏穩,沒有多余的心思關心至交好友的近況。

東方極站起身,伸展酸痛的四肢,要是多在這雙人沙發上窩個幾晚,他的骨頭大概也散了。

他在屋子里隨意晃了一圈,除了衛浴間可以自由進出,其他隔間的門一律上了鎖,讓他不得其門而入。

那個小女人儼然把他當賊一樣提防著。

東方極不以為意的嗤笑了一聲,並未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他有信心改變她對他的觀感。

他洗了把臉,提振精神,覺得這房子太乏味無聊,決定出門透氣,一邊盤算著今天該如何度過。

一進到辦公室,知念就開始忙祿,好不容易偷了點空檔,她帶著手機到辦公室外的角落撥打電話回家。

響到第一百聲,她終于肯切斷通訊。

電話沒被接起,是否代表暫住一晚的男人已經走了呢?

畢竟,鮮少有人可以忍受會導致情緒焦慮的電話鈴聲噪音,所以總會在幾聲之內就接起電話,避免魔音穿腦的痛苦。

就算再怎麼熟睡,也一定抵擋不了這樣的鈴聲攻勢。

雖是如此,知念心中仍懸惦著忽然闖進家中的黑道男子究竟是去是留。

傍晚六點,終于等到下班,她以未曾有過的速度收拾好物品,打卡後急驚風般的奔出辦公室。

縱使想快點回家確認,但在這容易塞車的尖峰時段,恐怕是無法如願以償了,她也不可能為了省時改搭計程車,白白浪費許多冤枉錢。

鮑車來了,知念奮力擠上沙丁魚狀態的車廂,車子上路後,沒多久就陷入癱瘓的台北交通中。

歷經一個半鐘頭,她才穿越滿車乘客,在車門關上前沖下公車,從快步疾走到最後跑了起來,足見她的迫切。

進到家門,知念發現客廳的燈亮著,心跳瞬間停了一拍,接踵而來的是滿腔氣憤。

她氣急敗壞的沖人客廳,果然看見該走卻未走的不速之客,正端坐在沙發,翻閱雜志。

他修長的腿輕松交疊著,雖然手臂上還纏著不甚美觀的白色紗布,卻無損他散發出來的優雅與時尚的氣質。

他恰然自得的姿態像是這里的主人,而不是客人;他專注閱讀的神情,像是知識份子,而非黑道份子。

知念眉頭緊蹙,覺得自己觀察得太仔細,好像很在乎他似的。「你怎麼還在?我只答應讓你躲一個晚上,你這樣會帶給我很大的麻煩……」她語帶指責。

東方極緩緩抬頭,冷靜地看著她,與她的焦急呈現強烈對比。

「你回來啦。」他輕輕扯開笑容,親切的問候她的歸來。

知念訝異的小嘴微張,如止水般的心湖漾起一陣波瀾。

她已經忘了有多久不曾听到這句溫暖無比的話語,涌起一陣懷念與淡淡感傷。

簡單的一句招呼,讓她想起爺爺女乃女乃還在世的時候,也是以燦爛的笑容以及慈愛的語氣迎接她放學回家。

還記得直至小學畢業,她都稱自己是爺爺女乃女乃的孩子呢.可見她有多深愛兩位老人家。

小孩子的感情最直接,誰最疼愛、照顧自己,絕對謹記在心,擁有最單純的分辨是非的能力。

從爺爺女乃女乃身上,她學到好多其他同齡孩子不懂的道理,也學了流利的台語和一點基礎日語,兩個老人家是她取之不竭的寶庫。

兩老相繼過世以後,她還以為再不會有人用笑容和熱情歡迎她回家,尚未收養妙克前,回到家所面對的,是一室的漆黑與冷清。

妙克住進來後,為這幢屋子、為她的心房,增添一絲熱鬧,陪她度過許多寂寞的時刻。

沒想到事隔多年,她竟從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男人口中,听到那句印象最深刻的迎接詞,猝不及防地直擊她心底深處的脆弱和柔軟。

太過純粹的感覺,反而令人無從防備而倍感心痛。

知念轉過身,掩飾眼里的濕潤,她不習慣在任何人面前展示眼淚,仿佛這樣就表示自己很堅強。

東方極把雜志放回原位,乘勢走到她身畔,接過她手中的提包,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上了一天班,很累吧?」他獻殷勤,討好的意圖明顯。

知念瞪大眼楮,受到不小的驚嚇,她扭動肩頭,想擺月兌他的觸踫。「哪有人上班不累的。」她嘀咕著,覺得他多此一問。

「那就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東方極攬著她的肩,不顧她的抗拒,反客為主的領著她入座。「我幫你倒飲料。」

語畢,他離開,不久後端著一杯冰紅茶來到她面前。

知念惶惑的瞪住他手中的紅茶,沒有接過玻璃杯的意思。

「這是你自己煮的紅茶,不會有問題。」東方極好言笑道。把杯子又湊近她一點,等待她接下。

「不是擔心紅茶有問題,是你還站在這里、在我家來去自如,這才是最大的問題。」知念板起臉,悶聲道。

不知道為什麼,正面對他時,她就是沒辦法大聲講話一雖然她一向也沒有大聲講話的習慣。

不過,他帶給她一股龐大的壓迫感,不管是好看得教人不敢直視的外表,或是他不正當的黑道身份,都讓她忍不住想回避,躲不過的就小心翼翼應對。

好像不小心惹他不快,就會被他用殘忍的手段摧毀……

電影、電視里對黑道的描述,讓她產生了恐懼,腦海中總會浮現種種駭人的傷人手法,令她心驚。

另一方面,她又不是真的那麼厭惡他,只是覺得不該讓一個陌生男人留下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容易惹人非議,也有違她從小所受的教導和認知。

東方極居高臨下的睇著她微微低垂的,那張彩妝已褪、帶點疲憊的臉龐,嘴角揚起又很快地斂下。

他什麼都沒做,就把她嚇成一只驚弓之鳥,令他不解。她如小動物般防備害怕的姿態,則令他暗自感到好笑。

「你似乎很怕我?」他彎,眼楮與她平行對視。「相信我,我真的不會傷害你。」他仿佛堅貞的戀人,正對心愛的女人許下不渝的承諾。

知念反射性的往後仰,並且手足無措的皺起眉,她屏住氣,感受到胸口傳來撲通撲通的躍動。

「離開這里,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東方極壓低聲線,瘩啞的吐露著目前的處境。

「只要我在外面走動出沒,沒多久,行蹤絕對會敗露,然後幫派里的人會將我毀尸滅跡。」

「不關我的事。」知念試圖置身事外,不去想像他口中那如電影中濺血的殘暴情節,偏偏想起昨晚,他手上大量涌出的鮮血,她心口便一陣緊縮。

「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可以救我一命。」東方極語重心長、努力想改變她的心意。

「而且我也相信,你不會出賣我。你沒報警抓我,就證明你心地善良、有同情心。」

他的篤定競讓知念懷疑起自己若再拒絕,是否就太過于無情冷淡?因為,他確實沒有流露出任何不軌的企圖。

她的心思單純,心意有些許動搖。

只要想到有人因她的一念之差,可能葬送或保有一條生命,知念不禁猶豫了起來。

「連我自己都不確定的事,你為什麼能說得理直氣壯,斬釘截鐵?連我都不能深信自己,你為何可以?」知念以質疑的語氣詢問他。

听見她的困惑,東方極黯下深黑的眼瞳,輕緩低沉的回答道︰「因為我相信命運的牽引,上帝帶我遇見你,一定是認為你可以幫助我、保住我的命。」他十分懇切認真,宛若一名虔誠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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