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顏暗自咬著牙,若不是因為這樣的場合不能任性離席,她早就拂袖而去。
因為身分所限,她只能生生受著委屈,這一切何其不公?
陶玉顏心中兀自憤憤,卻從來不曾想過,若不是她步步進逼,以陶靜姝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讓她受到這些待遇,一飲一啄,皆有因果。
陶靜姝不著痕跡地掃了她一眼,內心冷然。
雖然不知道庶妹擁有的不知名力量到底是什麼,但她猜測應該有一定的施展條件,只要多用心觀察注意,一定能找出蛛絲馬跡,予以應對。
第二章 撕破友好假面具(2)
「你們怎麼這樣啊,又不是玉顏的錯,她姨娘做的事為什麼要怪到她身上。」
這個聲音一冒出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去。
二八年華鮮花怒放的年齡,穿綾著錦,眉目飛揚,是魯國公府的嫡次女江芷珊。
看到她,陶靜姝的眉頭微蹙,她一直不喜歡這個江芷珊,這人每一世都算是五妹的閨中密友,替她出了不少次頭。
身為魯國公府的嫡次女,江芷珊身分足夠尊貴,有驕矜的本錢,但因為太過驕橫,在貴女圈中其實並不招人喜歡。
陶靜姝沒想慣著她,聞言回了一句,「江二姑娘多心了,我們並不曾說過五妹的不是。」
江芷珊哼了一聲,揚了揚下巴,「你們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就是那個意思嘛,以為別人听不出來啊。」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不曾做過的事,又何必著急出面承認,這樣一來豈非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江芷珊沒有想到陶靜姝會直接回嘴,在她印象中,定國公府的大姑娘一向是個和善溫柔的人。
這些年陶大姑娘雖然一直不曾出現在京城閨秀社交圈子,但是因為自己跟玉顏關系好,也曾幾次受邀到定國公府做客,她見過陶大姑娘很多次。
眼前這人雖然一如往常臉上掛著淺笑,但目光卻是冷的,一種直刺人心的冷,讓她莫名的有些畏怯。
在江芷珊不由得移開目光後,卻听到對方發出一聲輕笑,繼續語氣柔和地道——
「知道你們交情好,為好友出頭也是關心情切,卻不好不分青紅皂白出口指責他人,二姑娘也是大人了,需得分清場合,知曉輕重。」
江芷珊尚未開口,另一道清脆的嗓音便響起——
「我家二妹唐突了,我在這里替她給陶家妹妹道聲對不起。」
陶靜姝抬眼看向開口的人,淡淡道︰「世子夫人言重了。」
魯國公府的大姑娘江芷容便是這長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向來是個長袖善舞之人。
江芷容做為嫡出正房,對于那些姨娘庶女天生便有著厭惡,尤其討厭每次都讓妹妹替她出頭,自己裝得一副委屈巴巴無辜人一樣的陶玉顏,小小年紀就興風作浪,也就自己那個傻妹妹才會被對方耍得團團轉。
「姊——」江芷珊不滿地叫。
江芷容冷目一掃,「閉嘴。」
江芷珊不甘不願地閉上嘴。
陶靜姝卻只是淡淡地看著,她不喜歡江芷珊,卻不代表她會喜歡江芷容,這姊妹兩個說穿了是一路貨色,她前幾次重生中可沒少了她們兩個蹦躂的身影。
嚴格說來,這兩個人中,如果非要喜歡一個人的話,陶靜姝倒寧可喜歡直來直往的江芷珊,而不是眼前笑里藏刀的江芷蓉。
定國公府和魯國公府雖然都是國公府,但是實際上是有等級差別的,先祖立有開國之功,所以定國公府從來穩穩壓著魯國公府一頭。
同為國公府的嫡出姑娘,她們難免會被人拿來比較,陶靜姝雖然不在意,但擋不住有些人始終放在心上,因嫉妒使人面目可憎!
江芷容喝止了妹妹,這才又轉向陶靜姝微微一笑,「說起來,咱們兩個也有許多年沒見過面,陶妹妹一直不出來走動,我還當妹妹是因為母親過世太過悲傷,導致身子出了問題要長期靜養呢。」
嘖!听,這話里的惡毒之意真是撲面而來啊。
一個貴女身分再尊貴,若身子過于羸弱,那也是會授人話柄,于親事更是大有妨礙。
陶靜姝神色自若地理了下袖口,口中笑說︰「我不像姊姊喜動,而且自我母親過世,我一直沒有收到什麼請柬邀約,自然是不好出來走動。」
江芷容嘴角微抽,臉上笑容不改,「妹妹說的倒也是。」幾年不見,她變得嘴上不饒人了。
旁邊听到她們對話的人,卻是各有心思。
陶靜姝出了母孝之後,在場有不少人曾給她下帖子,國公府對外的一致回覆是她身子有恙不便赴約,可如今陶靜姝的話卻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稍稍一琢磨,眾人就都明白了真相——定國公府的那位姨娘真是膽大包天,竟然試圖切斷嫡出姑娘跟外界的聯系,難怪直到現在陶靜姝的婚事還沒有半點兒風聲,想來也是那位姨娘在其中動了手腳。
陶玉顏在一邊臉色有些不好,蒙著真相的那層紗,猝不及防間在人前被撕開,這是她不曾想到的,她一直以為嫡姊是個顧全大局的人,即使猜到了她們母女的算計,也不會當眾說出來的,偏偏……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
江芷容畢竟是長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今日又是主家,只在這邊跟陶靜姝小聊了幾句便離開了。
她離開之後,陶靜姝也不想繼續留在這里,便起身往亭子外走,想隨便走走看看,雙喜兩人自然跟上。
在一叢開得燦爛的綠月季前陶靜姝停下腳步,側頭朝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人看了一眼,淡淡地發問︰「五妹有事?」
陶玉顏的淚水瞬間就奪眶而出。
陶靜姝靜靜地看她表演,絲毫沒有勸慰的意思。
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可是站在她面前的嫡姊卻一直是那副波瀾不興的模樣,最後,陶玉顏有些哭不下去了,便拿帕子邊擦眼淚邊抽噎地道︰「姊姊想必是誤會妹妹了,姨娘做的事妹妹委實不知。」
「哦。」陶靜姝淡淡的,不帶絲毫感情的回應。
「姊姊莫不是听了別人的挑撥之言,怎麼才幾日不見,姊姊便跟妹妹如此生分?」
「這大日頭的,五妹哭了這麼半天,還是找個地方喝口茶補補水,就別再跟著我了。」
「姊姊——」陶玉顏因過于驚訝而瞠大了眼。
陶靜姝發出一聲低笑,「妹妹哭得固然楚楚可憐,可惜我卻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妹妹想必是找錯對象了。」
雙喜和雙桃忍不住低頭偷笑。
陶靜姝放完話後便轉身離開,兩個丫鬟隨即跟上。
而陶玉顏在怔了片刻之後,毅然決然地追了上去。
系統說過的,近期有個大機緣,是事關嫡姊婚事的,她一定要搶過來,就憑她現在的容貌一定可以的。
如今系統已經無法從嫡姊身上提取資料,她無法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只能貼身跟緊,這樣應該就不會錯過了。
看到某人又鍥而不舍地追上時,陶靜姝垂眸若有所思。
這種情形下還要繼續貼上來,一定是有所圖,難道今天會有什麼事發生嗎?
她暗自回顧了下以前的記憶,似乎這段時間內並沒有在長安侯府有什麼事啊?奇怪!
雖然想不明白,但陶靜姝已經暗自提高了警惕。
直到她們在轉過一條曲徑時跟迎面而來的幾個錦衣男子不期而遇時,陶靜姝恍然大悟。
來人中有當今天子的兩個弟弟,一個康王,一個安王,某一世康王曾娶了陶玉顏,而安王則暗戀于她。
就在這個時候,陶玉顏像是腳下一歲,口中發出一聲痛哼,人便倒在了小徑上,陶靜姝見狀,第一動作是遠離庶妹,一點兒都沒有體現姊妹情誼的打算,甚至轉身就要離開。
她如此行為自然引來了對面那些男人的側目。
安王立時出聲了,「這位姑娘,看到有人倒地,你怎麼不施以援手轉身就走呢?」
陶靜姝只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這世道人心不古,我怎麼知道會不會被人訛上。」
安王沉下臉,「我原本沒懷疑,現在我倒懷疑是你對她做了什麼!」
陶靜姝一點兒都沒客氣,直接回念道︰「那你的眼楮真的有問題。」
康王暗地拉了弟弟一把。彼此距離不遠,他們看得分明,這姑娘跟對方是保持著距離的,根本不可能是她出手對付人家,雖然她不願施以援手的行為令人無法認同,但是也不能隨意誣陷她。
「姊姊,我知道是我不好……」陶玉顏眼淚說來就來,整個人顯得無辜極了。
「知道不好就改,我之前便說過不要再繼續跟著我,現在你歲到了腳,是不是要說是我害你的?」
「姊——」她像是不敢置信陶靜姝會說出這樣的話,瞪大了眼,一串淚珠兒奪眶而出。演技還真是不錯!陶靜姝幾乎都想給庶妹鼓掌了。
「喂,你不許走。」
安王快走幾步擋住了邁步而出的陶靜姝的去路,極其義憤填膺地看著她,陶靜姝有些想笑,他這個萬年備選十分稱職,一直都這麼維護某人。
「安王。」有人高喊出聲,並大步趕來,正是徐潛風,他走到兩人之間,對著安王拱手道︰「就算舍妹有所開罪,殿下也不該這樣攔阻一個閨閣女子。」
安王一臉驚訝,「她是你妹妹?」
徐潛風不卑不亢地道︰「這是我小姑母的女兒。」
安王立時便知道了對方的身分,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陶靜姝,語氣有些怪怪地道︰「原來你不是個病秧子啊。」
徐潛風蹙眉。
陶靜姝卻是淡然道︰「不知殿下從哪里听來的閑言碎語?」
安王頓時有些訕訕的。
徐潛風關切地看著表妹,「出了什麼事嗎?」
陶靜姝漠然地回頭看了一眼顫顫巍巍被紫鵰和雪雁自鵝卵石小徑上扶起的庶妹,聲音不帶絲毫起伏地道︰「大概有人想給某些人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吧,或者趁機顯示一下我不友愛妹妹,是個惡毒嫡姊。」
不……不會吧……安王一下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朝方才跌倒的小美人看了一眼。
徐潛風不由得皺眉,臉色為之一沉,「這是陰魂不散啊,你都被她們母女害得有家歸不得了,她們還不肯放過你,簡直豈有此理。」
陶靜姝伸手攔住了表哥,搖頭道︰「為這種人不值得,被狗咬一口,我們不能再咬回去。」但可以拿根棍子打死它。
紫鵰和雪雁心中都有些忐忑,不明白事情怎麼變成這樣。
大姑娘幾時變得這樣冷漠不近人情了?這完全是要跟國公府割裂的架式,絲毫不顧及國公府的聲譽。
康王此時也走了過來,朝著徐潛風點了下頭,「是舍弟莽撞了。」
徐潛風客氣道︰「不敢。」
康王又看向陶靜姝。
陶靜姝卻連眼尾余光都沒給他,逕自對表哥道︰「我去陪外祖母,免得再踫到什麼奇奇怪怪的事。」
「也好。」
康王目送那道倩影離去,心頭有種奇怪的感覺,她這是討厭他吧,連看他一眼都似乎嫌髒了自己的眼楮。
可他什麼都沒做,明明都是弟弟干的啊。
想到這里,康王不由得朝胞弟瞪了一眼。
安王有些莫名其妙。
康王手中的扇柄朝著一旁點了下,「國公府那位姨娘的女兒?」
徐潛風點頭,「對,是她。」
即便是皇族貴冑也難免有說閑話的,安王忍不住湊近了點,「真這麼明目張膽啊?」
徐潛風露了個苦笑,「兩位殿下不是已經看見了嗎?表妹對她是避之唯恐不及,可她還是一直貼上來,找到機會就找麻煩。」
安王心有余悸地說︰「看她長得那麼美……果然越美的女人越讓人害怕。」
康王看著弟弟搖了搖頭。
然後三個人便見陶玉顏主僕三人朝他們走過來。
弱柳扶風一般的身姿,傾國傾城的姿容,這樣一個姑娘朝自己盈盈彎腰福禮,老實說,真的是件賞心悅目的事。
「多謝兩位殿下仗義執言。」
康王兄弟相視一眼都有些震驚,沒想到對方一切行徑都被看在眼中,還有勇氣上前。
徐潛風臉色更加陰沉。
安王反應很直接,連連後退幾步,不由自主抓緊了手里的摺扇。
康王倒是溫聲道︰「姑娘客氣了,我們並沒有做什麼。」
他向來是個溫和的人,並不會對人疾言厲色,是皇室中出了名的老好人。
陶玉顏拿帕子拭著臉上的淚痕,抽抽搭搭地道︰「姊姊她以前不這樣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玉顏替姊姊向兩位殿下道歉,還請兩位殿下不要計較姊姊的失禮。」
「哪里,原就是我們失禮了。」不明內情就胡亂插手,確實是他們兄弟有錯。
陶玉顏被淚水洗過的眸子清澈無辜地看向康王,露出一個柔弱又羞怯的笑,「殿下真是好人。」
安王又本能地退遠了幾步。
康王微微蹙了蹙眉,客氣又疏離地說︰「姑娘的腳怕是歲傷了,快快找人治療。」
「那玉顏就先告辭了。」她又嬌滴滴地施了一禮,這才在兩個丫鬟的攥扶下慢慢走遠。以定國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嫡姊的機緣該就是婚事上,對象是這兩位殿下中的一位,年齡上康王更配,安王比她還小呢。
很好,這個機緣她算搶到了。
陶玉顏信心滿滿,可當她調出系統查看資料時卻有些傻眼——
「好感度為什麼會這麼低?」她明明給自己套了好感度和萬人迷光環啊。
系統只是機械地回答她,「系統檢測沒有錯誤,資料一切正常。」
第三章 祖父為她做主(1)
位于京郊的保國寺香火極為鼎盛,保國寺的方丈圓空據說是位得道高僧,能看到過去未來,一般人根本沒辦法讓他開口。
保國寺也是一處極為清幽的避暑盛地,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不少人來到寺中禪院小住以避暑,也有人想方設法求得與圓空見上一面,說上一句話。
前世今生,這都是陶靜姝第一次踏上保國寺的石階。
卻沒料到寧順侯府的車馬剛在保國寺前停下,便有小沙彌從山門內走出,說方丈听說老夫人前來,特相邀一見。
古木參天,林密徑幽,一座小禪院靜靜地佇立在小徑的盡頭,被點名陪同徐老夫人的只有陶靜姝,小沙彌引兩人到了廂房,為徐老夫人奉好了清茶。
徐老夫人對著自己的外孫女慈祥地笑了笑,「去吧。」
陶靜姝怔了下,這才明白原來方丈要見的人是自己。
她獨自走進中間的屋子,屋子里空蕩蕩的,只有幾個蒲團和一個胡須花白的灰衣老和尚。
她站到老和尚面前的時候,閉著眼的他慢慢睜開了眼楮,然後朝著她雙掌合十,帶著笑意說道︰「施主大駕光臨,老衲有禮了。」
陶靜姝回了一禮,然後在一個蒲團上盤腿坐下。
片刻寂靜之後,圓空淡然說︰「施主歷劫歸來,定會否極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