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耍心機 第13頁

「射貴形端志正,寬襠下氣舒胸。五平三靠是其宗,立足千斤之重。開要安詳大雅,放需停頓從容。後拳鳳眼最宜豐,穩滿方能得中。」

安翠念了一大串子,撇了撇嘴,「罷咧,哥哥,難道我們會連這個都不教秋姊姊?自然要先教了,不然本來要舒筋的,反而胳臂疼,本來想養心,弄到心直鬧,這能開玩笑麼?」

「妳啊,」安瑜敲敲她的頭,「其他的一概給我不知道,說到耍刀弄棍,就什麼都精了,讓妳練內功心法,就推心鬧頭疼,怎麼拿到弓箭這麼好精神?偏偏背得這麼全!」

安翠嘻嘻一笑,身穩手輕,篤的一聲,正中鵠子,秋娘也放了一箭,居然也中了。

「大哥還教妹妹們武功?」谷梁朗倒是有些納罕。

「她們先天不足,後天怎麼調養也無用,倒不如讓她們養氣舒筋。」安瑜淡淡一笑,「我看弟妹頗有天分。」

他朝櫃子找了一會兒,拿出一把軟弓。「這是蘭兒之前用的,她這個小書呆,用沒幾次。若是弟妹不忌諱這些,這把弓就送給妳吧!雖然不能射遠,拿來玩玩倒也不錯。若是老弟惹妳不高興,射他個幾箭出出氣,只是弓軟無力,他皮又粗,射不痛的。」

「秋娘謝大哥見賜了。」秋娘笑了起來。「听到沒?大哥準我射你幾箭呢!」

「噯噯,大哥,你什麼不好送,送把『馴夫弓』給她?以後我還有好日子過麼?」谷梁朗假作害怕,眼底滿是笑意。

安瑜哈哈一笑,「來吧,酒宴擺下了,愚兄幫你們洗塵。」安翠、安茜一左一右挽著安瑜的手,一路談笑而去。

比梁朗望了秋娘一眼,也挽起她的手,她臉孔微紅,卻沒有掙開。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兄妹三人,背影看起來是這麼寂寞。

這個美麗的安府花園,奇香異草芬芳撲鼻,寂寞卻驅之不去,纏綿著花香,越發孤獨……

那天夜里,秋娘睡得很熟,卻一直做著夢,醒來時忘記了夢見什麼,只有悲哀縈懷。

翌日,臨別前,安翠、安茜悄悄地塞了個瓶子給她,「秋姊姊,這給妳。」

「這是什麼?」是個小小的水晶瓶子裝著的液體,琥珀般晶瑩剔透。

她們兩個笑個不停,「妳涂在箭上,試著射谷梁哥哥就知道了。」

「會睡上一天一夜喔!」

「欸,妳怎麼說出來了?這樣就沒趣兒了……」

秋娘笑出聲,這兩個藥師家的女孩兒,真是調皮的緊。「好吧,哪天子霽惹我生氣,我就讓他睡個一天一夜餓他幾頓。」

「得了空,還來瞧我們。」安茜停了笑,低著頭,「不然,怕是會……」

安翠紅了眼,推著安茜,「妳干嘛?不是說好不哭的麼?」

「哭的是妳吧!」

「別老是拌嘴。」秋娘勉強笑笑,「我只要閑了,就會來看看妳們。」

但是她們都明白,很可能一別之後再也見不到了。

秋娘坐在馬車上回頭望,安府的大門漸漸不見,只有杏花的氣味一路跟隨,等上了山道,也稀薄得無處可尋了。

第五章

越往山上走,谷梁朗就越沉默。秋娘看了他一眼,不說什麼,只是拿起那把短弓撥著,錚錚錚的,僅僅有一根弦,卻隱隱有音律的和諧。

她索性按著簡單的音韻,輕輕低吟︰「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比梁朗靜靜的听,雖然她中氣不足,聲音有些細弱,但是嗓音甜美,頗讓人神往。

止了弦,秋娘嫣然一笑,「夫君,那棲渡山可有你的『伊人』?」

他不禁有幾分尷尬,「妳信茜兒翠兒的鬼話,她們嘴里哪有正經的?」

「偏偏她們又什麼都沒說,你這不是不打自招?」秋娘眼波流轉,笑吟吟地道。

比梁朗靜默了一會兒,「我自從成了孤兒後,就是杏仙派的師尊撫養我長大。師尊有個獨生女,我們從小一起淘氣,不知道怎麼著,旁人就疑我們有私情,其實哪有那種事情?我當她如親妹,誰會對自己的親生妹子有什麼邪念呢?」

「你沒這種想法,但你的師尊自然是想玉成好事。一個是得意的大弟子,一個是嬌養的獨生女,兩個成了親,不但一家完全,又有人承了衣缽,可不是好事?早知道攔了你的好姻緣,說什麼我也不敢當這罪人的……」秋娘半嘲半謔,心里有些失落。

沒想到谷梁朗卻生了氣,「我如果有這種邪念,就讓我天誅地滅吧!妹子是妹子,妻子是妻子,我不管別人怎麼想,我當她是親妹子愛護,就不會起什麼壞念頭!她年紀小,還分不清楚親情柔愛,一腦子傻想,我這麼大的一個哥哥,難道也跟她一般沒見識?別人誤會我還可,妳這樣賴我就萬萬不行!妳難道不知道我對妳……」

這話一說出口,谷梁朗反而怔怔的,臉一陣陣的燒紅,居然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兩個人當了半年多的夫妻,雖然因為秋娘重病,尚未圓房,倒是和心順意。雖沒說出來,早存了個就算不能同生共死,此生只認定她一人的念頭,只是兩個人都靦腆,只好心領神會。

沒想到一個不提防月兌口而出,又恐秋娘誤會他,一股熱燥涌了上來,底下的話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秋娘低著頭,只管玩著軟弓。她原本只是心里不安,安翠、安茜誤認她是「棲渡山女子」,不肯來見客,她便猜想那女子的性情可能好不到哪兒去,且與子霽恐怕還有姻緣之份,所以她試探看看,沒想到居然是青梅竹馬的師妹,心里覺得沒意思,忍不住刺了幾句,沒想到子霽倒是動了怒,還說出這樣話來……

「是我不好。擔待我病後胡言吧!」她眼圈早紅了。

比梁朗沒說話,只是趕著馬車,好半天終于開了口︰「寡婦若是為了貞節牌坊這種虛名兒守節,不是因為心里只有那個人,別個都難入眼,那還是別守的好,更何況鰥夫是沒貞節牌坊的!秋娘,妳的病我向來不瞞妳,若是妳長命百歲,那很好,咱們就白頭偕老吧,若是妳不幸壽促,我這鰥夫也當定了一生。」

「子霽,就算是夫妻情分也不在這上頭。你又何必自討一生孤苦?請听我一聲勸……」她啞了嗓,心情激動,只是不敢放聲哭出來。

她話還沒說完,就讓谷梁朗打斷了,「我這人最別扭,說出來的話就咬死不改。既然我對妳這樣說了,就是這樣了。」

兩人都沉默下來,一路上只有馬蹄達達,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

他幼年遭逢家變,來到棲渡山,全賴師尊林世譽愛護照料,名為師徒,實如父子︰他並不是不知道師尊的期望,也知道師妹林韻儀對他情有獨鐘,奈何他對師妹只有兄妹的情分。

背師娶妻,師尊責備他是沒什麼,就怕秋娘受了他的牽累,而且她這個病,說不定上了棲渡山,師尊、師叔們群醫斟酌還有得救……他心里不禁躊躇了起來。

論理,他實在應該遮掩過去,最少也等群醫會診後再說,但他生來不是這樣藏頭畏尾的人,再說,他對撫養自己十數年的師父有信心。

默默的,馬車通過了山門。

說起來,杏仙派沒有真正的山門,有的只是夾道的杏林。到了屋舍前的廣場,兩棵十人合抱的大杏樹,拱然像是天然的門戶。馬車達達的通過了天然的杏門,就抵達了杏仙派的廣場;幾棟石頭蓋的樸素宅子錯落在遠近的山坡上,極大的廣場有人在曬藥,也有師兄帶著師弟們在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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