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桃花不要來 第24頁

廖夫人愣了愣,好一會兒不說話,目光飄得很遠、很遠。「……當初我帶他回廖家,其實是不安好心的。我知道廖家是做什麼的,我怕我的孩子總有一天會……所以我拿阿海擋災,並不是存心對他好的……」

她出身名門,向來謹守大家閨秀的風範,從來不輕易吐露心聲,可兒子的死,將她一生中唯一的希望和歡樂都帶走了,面對結縭多年卻形同陌路的丈夫,她沒有任何安慰。

在陶陶了然的目光中,她突然有流淚的沖動。

「或許吧。」陶陶聳了聳肩,溫和一笑,「人相處久了,總是會有感情的。廖夫人,妳待阿海很好,也把他教得很好。他是我的丈夫,我知道他,我知道的。」她羞澀的紅了臉,「阿海他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不過,那天他對我說︰『總該回家讓媽媽看看我成家了。』」

媽媽……廖夫人的心像有陣溫柔的風輕輕吹過。她回憶起過往,在這個復雜的家里,兩個庶出的可憐孩子被逼著只能喊她廖夫人,她看著他們長大,出席他們的母姊會,燈下陪伴孩子們做功課,帶他們去買衣服鞋襪,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

她是個不會表達自己感情的人,親生兒子讓丈夫寵得無法無天,常常抱怨母親不愛他。但是這兩個沒血緣的孩子--阿海和若晨,總是乖乖的、靜靜的陪在她身邊。

幾十年寂寞的歲月,是因為這兩個沒血緣關系的子女,她才覺得自己生存還有些意義。從來沒指望誰了解自己,但是,阿海卻了解了。

可她……卻到現在才真正了解孩子們對她的意義。廖夫人不禁潸然淚下。

「陶陶……妳能叫我一聲媽媽嗎?」她頰上淨是淚水,「請妳好好待王海,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吧。」

在這一刻,廖夫人的影像似乎和自己無助而溫柔的母親重迭,陶陶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媽媽。」

兩個女人交握著手,眼中有著看似不同卻又相似的滄桑與傷痛。「放心吧,為了孩子,再懦弱的人也會堅強起來……」她緊緊握住陶陶的手,「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書房的門突然大開,廖懷祖的咆哮聲追了出來,但王海還是笑笑的,直到看到廖夫人的眼淚,他的笑容凝住,不安了起來。「夫人,怎麼了?陶陶惹妳不開心?她不是有意的……」

他面對頑強的父親是那樣不屈,面對這個沒血緣關系的廖家夫人,心卻軟得像泥,「還是想到潮弟?不要太傷心了,很傷身體的……妳畢竟還有……還有、還有我和若晨……」他聲音很小的喊了一聲,「……媽媽。」

廖夫人笑了起來,多年來憂郁的美麗臉龐,在帶笑的淚珠中泛著微微的柔光。「阿海,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我是還有你和若晨……」她擦擦眼淚,鎮定了下心神,「你跟你父親談完了嗎?」

「嗯,」王海點點頭,「他不同意我,我也不同意他。」

廖夫人恢復往常冷靜的模樣,「你去過你想過的日子吧,有一個潮就夠了……」她神情堅毅起來,「我不會把其它的孩子賠進去。」

她溫柔而堅決的將王海和陶陶送走,然後轉身走進書房。

廖懷祖還在發脾氣,像只失控的猛虎咆哮著,「……那小子居然威脅我!說硬逼他留下繼承,他會想盡辦法整垮廖家,爭取自由!妳听听這是什麼話?!我跟這小子沒完沒了!我要讓他一輩子就只能當米蟲,讓他做什麼就敗什麼,絕對不會饒過他--」

「你若這麼做,我會先毀了廖家。」廖夫人語氣依舊溫柔,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他驚愕得闔不上嘴巴。

「妳發什麼瘋?!」廖懷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猛然一拍桌子,「妳是廖家的女主人,說這個是--」

「你也知道我是廖家的女主人?」廖夫人短促的笑了一下,「我以為你早就忘記了,廖先生。我也喊了你三十年的廖先生了,你從來沒想過為什麼?」

向來溫柔沉默的妻子突然發難,廖懷祖張口結舌,突然說不出話來。

「一個潮就夠了,懷祖。」廖夫人深深吸口氣,「難道你的財富還不夠多、家業還不夠大,必須繼續做這種危險的買賣?你就剩這兩個孩子了,難道不能讓他們過他們的人生?你還剩下什麼?除了錢和權勢,你還有什麼?你有的不過就是這兩個孩子罷了,不是嗎?」

廖懷祖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是在說反話,仍為了他在外頭有私生子女而憤恨著。「藍芬,妳現在又是怎麼了?我還不夠尊重妳嗎?早跟妳說過那些都只是逢場作戲,就算生下了孩子,根本就是意外,不算什麼的--」

「不算什麼?這些孩子也都是我的孩子!」廖夫人揚高聲音,「阿潮、阿海、若晨,都是我養大的孩子!不管有沒有血緣,都是我一手辛苦帶大的孩子!」她的眼楮模糊了,「你奪走了我的潮,別想把阿海和若晨也卷入你那骯髒的買賣里!」

她第一次顯露出名門閨秀的氣勢,那是與生俱來的威嚴,「為了孩子們,我不惜毀了整個廖家!就算將一切毀滅殆盡,我也在所不惜!」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滿腔激動,「因為我是他們的母親……我是他們的媽媽!」

「我是妳丈夫!」廖懷祖吼了出來。

「你若硬要插手他們的人生,我可以連丈夫都不要!」她眼中冒出怒火,「不要以為這是威脅,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他呆住了。結縭幾十年,他一直害怕這一天的來臨。他一生留連花叢,只愛過兩個女人--一個成了弟弟的妻子,另一個嫁給了他……卻總是對他淡淡漠漠的。

他知道是自己的錯,婚後依舊跟女人廝混,但是,面對這樣高貴完美的妻子,他總是自慚形穢,越愛她,越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話、怎麼跟她相處。比起來,外面的女人容易相處多了,無非只要錢而已。

錢可以解決的都不是大事。他完全明白這個道理。

廖懷祖一下子顯得十分蒼老,「我知道妳嫁給我不是心甘情願的。妳是世家千金,從來就看不起我這個莽天、流氓頭子……」

廖夫人霍然站起來,心里流轉著復雜的情緒,「若真不甘心,我不會替你生下孩子。我從來沒有要求你什麼,希望你不要違背我唯一的希望。失去潮……」她的淚又落下,「已經夠了,太夠了。」她說不下去,起身離開了書房。

靠在寬大的牛皮椅里,隨著日光漸漸黯淡,意氣風發的廖家主人,竟也跟著一點一滴的蒼老、蒼老。

「食為先」又準備在原址開張了,員工們接到通知,匆匆趕去「食為先」。像是這兩個月並沒有歇業,老板和主廚早就采買好各種食材,忙里忙外的準備開店的事。

「不是說這里不能開飲食店嗎?」張了半天的嘴,曉諭終于喊了起來。

「喔,只是一點小誤會。」王海輕松以對,「市政府弄錯了,花了點時間去更正,只是輸入數據錯誤而已。」他笑得很沒有心機。

哪有這麼簡單的?所有的員工涌起了相同的疑雲,有些敬畏的看著他。這些日子發生了些不尋常的事情,他們隱約覺得老板似乎有些神秘,卻都很有默契的不去談論。

「嗯,有件事情要先說一下。」他咳了一聲,「今天所有來店里吃飯的客人都免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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