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花插好,調整了一下。
「一直到明治維新,鹿島家的土地被謀奪了,又獲罪,本來與天皇出于同源的明姬君被迫流浪到江戶,她的死士和佃農跟來不少。江戶那時亂得很,原木只是自保的浪人團體,漸漸有了組織,明姬君就在江戶立起山頭,成了江戶的地下霸主。」
歲月流轉,鹿島會仍然講舊時代的情義,漸漸不再是東京的霸主。原本身為貴族的鹿島家又抱緊了自尊不放,終于淪為東京一個小小的幫派。
「小小的?」靜笑了,讓黑白兩道小心翼翼的前來請益,就是這「小小」的鹿島家!
「比起曾經風光一時的自組,和現在橫掃全國的鬼冢聯合,鹿島會當然是小小的。」女乃女乃唇角有著隱隱的笑意,「鹿島家和鹿島會的淵源,就到我這代為止。我祖父是有野心的,他認為力量就是一切。祖父廢立姬君,改由男子繼承,所以鹿島會才會由我那破爛不成材的弟弟繼承。」她的目光瞄向遙遠的虛空,「最終,我還是得收拾他半生留下的殘局啊……靜子,我真真累了。雄之很好,鹿島會交給他,總比論血緣不論能力強多了。」
她嘆口氣,「靜子,我希望你平靜過日。並不是說,你沒有能力入主鹿島會。我鹿島政子的孫女,怎麼會沒有能力?只是……」
她的神情有些悲傷,「你沒有野心。只為了責任扛起鹿島會,對你是太沉重的負擔。比起你,奈奈美還適合點。我知道雄之對你的心意。但是接不接受,全看你。如果你接受了,等于鹿島會又回到鹿島家了。」
「……」靜直視著女乃女乃,「靜子沒這樣的打算。」
「我知道。」女乃女乃笑了,「對了,靜子,下次你若遇到銀座的媽媽桑,可要比對官夫人恭敬些。」她的微笑很神秘,「你要知道,一手創立鹿島會的明姬君,可曾是江戶第一花魁。不但如此,她還曾跟敵對的風林組頭目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戀……」她閉上眼楮,「只是,她選擇了鹿島會,親手殺了她心愛的人。」
花魁?!靜終于明白身為貴族的鹿島家何以與風塵界有這麼深的淵源。
明姬君啊……是怎樣的決心讓她下手殺死自己愛人的?
——*×※×*——
當夜靜在睡夢中,似乎見到了梳著繁復發髻,身穿華麗和服,神情倨傲的明姬君。流落風塵的她,無意間遺落了自己的心。
「如果你不停止對鹿島會動手,」她厲聲說,「下次沖突的時候,我會取下你的頭!」
頭目不為所動,「明,跟我走吧!鹿島會能給你什麼?女人的幸福在家庭。忘記你曾經是姬君,也忘記鹿島會吧。一山不容二虎,大頭目已經下達殲滅鹿島會的命令,你無法幸免!」
「我不能背離鹿島會!我是鹿島家的明姬君!為什麼不是你跟我走?」她一拍扶手,美艷的嬌容卻有著不可動搖的決心。
「你現在已經是墮落風塵的明太夫了!」頭目憤怒,充滿男子氣慨的臉同樣的剛毅,「我決不能背棄山林組!這是男子漢的情義!」
「沒什麼好說的!」明姬君將杯子摔破。「你我恩斷義絕,正如此杯。」
頭目站起來,默默的看著她,轉身離開。
如果你是明姬君,為什麼要身先士卒的廝殺?你的渴望是什麼?你用短劍殺死愛人時,你的心里想著什麼?
紛飛的杏花春雨啊……明姬君,在你頰上蜿蜒的,是雨還是淚?
你背負著家族和死士們的期望,到底有多麼沉重?
醒過來的時候,靜有點不知道,是真是幻。只是,她還記得最後一幕。明姬君的神情,多麼像自己。
因為如此,她不敢仔細看躺在地上的那個人……
窗外的明月如此皎沽。映得庭院像是蒙了一層晶瑩的雪。這不會是我的宿命。她安慰著自己。
我不是極道中人,也和深雪不會有任何交集。
心口微微的疼痛,她深吸幾口氣。什麼時候,深雪進駐到她的心里呢?應該是他那種義無反顧的堅持吧。
這樣濃烈的愛意強烈的沖擊她平靜無波的心,讓她膽怯的走出那一步,又一步。
因為深雪是這樣愛她,她也不知不覺的柔軟下來。因為她的柔軟,所以深雪更濃烈,她也只能回報。
像是一個回圈,無止無盡。
這個回圈像是心口一根絕望的刺,思量到的時候總是痛苦不堪,夾雜著狂喜的甜蜜。
這是永遠也醫治不好的心疾。
明姬君哪……你也體會過這種心疾嗎?
第四章
純白之鬼
「那麼,會議到此結束。」深雪墨鏡後的表情莫測高深,他朝市川一點頭,市川就像是他的影子,急急的走過來。
「有什麼消息?」深雪一面朝外走著,一面接過秘書遞給他的行事歷。
「鬼冢健次……」市川壓低噪音,「應該在關西右京組那里。」
「關西?」深雪冷笑,「怎麼,他們想踩著這個棄子,把魔掌伸進東京?」
表冢健次當真走投無路了?深雪的冷笑更深。原本以為鬼冢的王子復仇記會精彩一點,沒想到匆匆落幕。光靠姓氏有什麼用?現在的鬼冢聯合已經不是當初的鬼冢會了。
極道啊……小說電影怎樣的稱頌極道情義,都只是文人的浪漫而已。真正的極道,沒有什麼情義,只有無止盡的修羅場,每個都是紅著眼楮準備廝殺的野獸。
當初他的父親弒殺了鬼冢會長,嫁禍給敵對的組織,殲滅了該組織後,順理成章的成了鬼冢會的會長。等深雪繼承了鬼冢會,短短幾年征服了東京幾個組織,搖身一變成為控制整個東京的鬼冢聯合後,又冒出個鬼冢會長情婦的兒子,宣稱擁有鬼冢會的繼承權。
真可惜。野心比不上統合力。得到大半的鬼冢會干部的支持,卻還是讓他打了個落花流水。
也好,趁機整肅異己。他正愁著不曉得怎樣叫那些死老頭滾蛋。
「找到他的下落沒有?」深雪轉過身來,半邊身讓陽光照得通亮,幾個女職員愛慕的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總裁。
「他應該躲在坪井家。但是,我們不方便直接沖進坪井議員的住宅里。」
「隨他躲吧,這跟坐牢有什麼兩樣?」深雪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只要他敢踏出一步……殺。」聲音的冷冽讓市川這種大風大浪滾過來的人都膽寒。
他不是沒有腦筋只會往前殺戮的極道。表面上,木村直雄是迅獅企業的總裁,花錢買下一個企業對他來說根本沒什麼,但是,在他手里,原本小小的迅獅迅速的成為跨國的大企業。當然,黑白兩道關系靈活是原因之一,深雪超人一等的經營能力更是迅獅壯大的緣故。
警視廳對他咬牙切齒還是抓不到深雪的小辮子。對于一個無前科的企業總裁,他們沒有下手的余地。
要栽贓都無從栽起,不要說毒品,連煙都不沾,潔身自愛到廳長都罵他變態的地步。
「連銀座都不去?!」廳長罵他的下屬,「笨蛋!沒有這種事情!他一定有弱點。吃喝嫖賭樣樣沒有?沒有這種極道人,快給我去找!」
警官們嘀嘀咕咕,就是有,又能怎麼辦?
「拜托你生一點前科讓我抓,」深雪大學同學去他那兒喝茶,抱怨著,「違規停車如何?就算是違規停車,我也能交差呀!」他拿帽子來扇風,一把搶去深雪的茶,咕咕嘟嘟的喝掉。
每個人都害怕的鬼冢總長只是無奈的笑著,市川面上無光的喝斥他︰「一郎!般什麼?你那是什麼態度?這是對少爺的態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