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這日頭也愈來愈曬人,我先回房了。」卓韻雅朝宇文恭欠了欠身,直接拉著迎春走人,省得她那張嘴再吐出教她冒冷汗的話。
宇文恭微頷首瞅著兩人離去,哪怕已不見兩人身影,他還是收不回目光。
「大人是不是覺得她與公孫相似,所才會特別親近她?」應昭華走到他身旁,學他目送的眼光。
宇文恭橫眼睨去,「你覺得她像公孫?」
「像啊,那走路姿勢、那模仿不來的氣韻,還有她也怕蟲,尤其怕喵……」她說著,直到現在才笑出聲,「我記得公孫抱喵回來時,一邊抱一邊跳,其實要真怕甩開了就好,可她就怕傷著它,方才迎春那舉措真像。」
「是嗎」
「嗯,所以你是因為這樣才看上那個丫頭?」
「想哪去了。」
「大人年紀不小,合該娶妻了,雖說丫鬟只能當通房,但不管怎樣,總是要有後才成。」
宇文恭閉了閉眼,沒想到連表妹都想替他說親,「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是那麼一回事,你會容許她在你面前造次?」她所識得的宇文恭可不是這般好脾氣的人。
是這樣嗎?宇文恭暗忖著,也許真是因為迎春像極了公孫,他才默許她的放肆……可如此默許,他到底想做什麼?不會是因為她倆性情相近,所以他就移情了?他對公孫的感情絕非如此膚淺。
不再細想這個問題,他正色問道︰「對卓娘子可有問出什麼?」
「卓娘子可精了,四兩撥千斤,什麼都沒打探到,反倒是她在跟我打探你的事,不過我啥都沒說。」
「她不知道我的身分?」
「只知道你是京官,但不知道身居何位,不過傅老板應該跟她提過你在京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官,她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會官官相護罷了。」
宇文恭皺起了濃眉。
如果卓娘子不知道他的身分,迎春又怎會知曉?
仔細想來,昨提到傅祥因礦山被佔,所以希望他伸張正義時,她停頓了下,原以為可能是她怕犯上而不敢指名道姓是誰佔了傅祥的礦山,但依她的性子豈會顧忌那些。
要真有所顧忌,與他交談又會如此失了分寸?
所以,她並非有所顧忌,而是知曉宇文散與他的關系,甚至知道他與七叔向來和睦……
可她怎會知道?
第五章 賞花宴上探端倪(1)
書房里,宇文恭靜靜地翻著帳本,剛送來帳本的嵇韜就坐在一旁喝茶,吭也不吭一聲,直到宇文恭將帳本擱下。
「白瞧了,是不?」嵇韜促狹地道。
宇文恭不以為意地倒了杯茶輕呷著,「所以翻到的就只有這些撿剩的?」
嵇韜佯裝不滿地板起臉,「什麼撿剩的?咱們可是搶得先機,兵分兩路的搜,讓人連想藏的機會都沒有,這些就是全部。」這一路的辛酸史他就避開不談了,橫豎這根本就是筆無從查起的爛帳。
「不是鄭明海說謊,就是李三才說謊,打一開始就沒什麼帳本,只可惜兩個人都死了,無法對質。」
「但是這些帳本倒是能說明船廠也是個肥缺呢。」嵇韜指著其中一本帳本,「其實這些都是船廠里的陋習陳規,大伙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辦事,就是苦了百姓,難為的是,這些不在我的權責之內。」
「先擱著,也許他日有用途也說不定。」
「擱著也無妨。」嵇韜興致缺缺地托著腮,看著窗外綠林,熱辣的日光令他的眸子微微眯起,「李三才和鄭明海這兩樁命案已經結案了。」
「嗯。」
「你瞧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有什麼好意外?大伙活著是為了明哲保身,尤其卞下這一帶的衛所指揮使是世襲制,父傳子,子傳孫,只要不得罪頂頭上司,日子一樣好過,在這種情況之下,誰敢出頭招來滅門之禍?」他執掌五軍都督,對軍政再清楚不過,何況這些世襲子弟的心思壓根不難猜。
嵇韜無力地往桌面一趴,「所以呀,我這個官干得也挺無趣的。」雖說他的職責是輔佐總督的民政,監察省級以下的官員,問題是,這跟漕運總督的管轄有所重疊,他有心糾察也沒用,而且從軍務上來看,他這個卞下兵備道副使的手也伸不進去,因為漕衛不歸他管。
「嫌無趣,等我回京時跟皇上說幾句,將你調回京算了。」
「別,我可不打算回京。」京城是龍潭虎穴,一個不經心全族人都得搭進去,他還是留在卞下就好。
正打算嚴正地推辭,卻見宇文恭唇角一勾,笑得可壞了。
「你這小子沒事嚇我做什麼?是說,你這兩天要回京了?」嵇韜不滿的抱怨。
「照理是如此。」
「什麼意思?」
「反正京里沒什麼事,緩個幾天也無妨。」至少讓他搞清楚迎春那個丫鬟的底細,否則他就算回京也無心軍務,何況他都已經超過了休沐期限未回,皇上也沒差人來找,他就順便多放自己幾天假。
「那……後天你七叔那里的賞花宴,你去不去?」
「我不知道這事。」
「應容沒跟你說嗎?帖子幾天前都發了,他身為卞下知府怎可能沒收到?」
「嗯,他近來事務繁忙,我跟他幾天都沒說上一句話。」宇文恭壓根不以為意,微眯起眼想了下,「夏稅的漕船差不多快抵達卞下了,到時候可有得忙,七叔還有閑情辦賞花宴?」
稅法在新皇上任後采夏秋兩稅,沿著卞江的七個省會逐一將夏稅北送,來到卞下盤驗後轉運上京,通常五月就已始忙亂。
嵇韜很不客氣地哼笑了聲,「這有什麼?漕運總督府,一年到頭辦宴的名頭可多了,總督生辰、夫人生辰、公子生辰,還有二十四節氣都辦宴,只是你以往難得長時間待在卞下才不知道罷了。」
明面上說是辦宴,可實際上要的不就是那份禮,而所謂的禮,不見得是雙眼瞧得見的物品,有時是彼此交涉互惠利益,當然,諸多細節他就不多說了,因為那可是宇文的七叔呢,多說只會傷了彼此感情。
「所以我七叔以為我已經回京了,才沒給我帖子?」
嵇韜微揚起眉,帶著幾分打量試探,問道︰「怎麼你這話听起來,像是你認為總督得在你離開之後才能大張旗鼓地設宴?」
也是,他今年確實是留得比往年還要久,可他不信總督那頭沒派人盯著他,真要說,應該是宇文散並不希望他與會吧。
「怎麼,設宴有問題嗎,要不何必顧忌我?況且,又有什麼好顧忌的,他是我嫡親的叔叔,我爹臨終前交代看顧的人,我能對他如何?」宇文恭說著都覺得好笑,爹竟要他看顧長輩,也因為如此,只要七叔沒將事鬧大,他是不管的,可如今看來,他錯了,他的縱容早已鑄下大錯。
「是啊,你能對他如何?一來他是長輩,二來你倆權責不相干,你能拿他如何?」所以呀,有些事真的不需多說,怕是宇文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嗯……兩日後嗎?我就走一趟吧。」至少讓他瞧瞧在這夏稅上京之際,其他省的督糧道是不是也提前到卞下,進了七叔的宅子賞花去了。
「你真要去?」
「我不能去嗎?」宇文恭佯詫道。
撓了撓臉,心想,他既然有心要捅破馬蜂窩,那——
「我陪你。」
「好。」他應了聲,後頭又被了一句,「咱們跟應容一道去。」
嵇韜聞言,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只能硬著頭皮應好。
當晚宇文恭就將應容找來說了這事。
應容連聲稱好,還笑說要在宴上替他挑個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