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名皇後 第16頁

「突然發現我不受人歡迎,多少有些受傷。」

「誰不歡迎你?」

陶靜姝斜睨了他一眼,咂吧咂吧嘴,說︰「您的女人看見我跑得比兔子還快,我是老虎嗎?」

龍牧歸清了下喉嚨,實事求是地說︰「你也是朕的女人。」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她們為什麼躲我?」她目光灼灼地盯上他,直覺告訴她答案十有八九在他這里。

龍牧歸目光落到她凸起的肚子上,不以為意地笑道︰「你肚子越來越大,萬一磕著踫著就麻煩了,朕叫她們離你遠些以保證你的安全。」

陶靜姝回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他自己體會內涵。

「今天兒子有沒有乖?」

「是女兒。」對于這一點陶靜姝很堅持。

伺候的宮人們都悄悄地退遠了些,帝後對于胎兒的性別之爭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

皇上莫名自信地認為娘娘懷的是龍子,娘娘則堅信是公主,為此兩位主子吵了幾架,最後,娘娘跟皇上打賭,說如果生下來是公主就放她出宮,當個閑散掛名的皇後,實際上則去當山中隱士;皇上則說若是皇子,讓娘娘打消出宮的妄想,當隱士可以,在宮里給她闢個道觀當居士。

宮里哪有什麼真正的秘密啊,不過是知而不言與廣而告之的區別罷了,這件事已經連宮外都有一點風聲。

帝後拿還未出世的龍胎打賭,這也算是夫妻之間的情趣了,傳出去無傷大雅,不過,大家普遍傾向皇後娘娘,畢竟皇上的成果擺在那里——嬪妃們壓根就沒有生下過皇子。

但皇上尋找支持時,百官還是無條件支持了皇上——純粹出于君臣之義,以及對未來美好的期許,畢竟有皇子江山才後繼有人。

「你總爭這個有意思嗎?」龍牧歸有些無奈。

「那皇上堅持說是兒子,我壓力也很大啊,是公主的話我就比較隨大流沒壓力。」

「朕還真沒看出來你有壓力。」她當他不知道她讓鳳儀宮的人縫制的都是女孩兒的小衣服啊,在跟他唱反調上這女人總是這麼不遺余力的。

「那是您看得不仔細。」

「能吃能睡,整天跟朕念聲,壓力在哪里?」

「那皇上為什麼還一直容忍我?」陶靜姝不否認自己極力的跟他打對台,所以他這樣百般包容的態度,就讓她有些不明白了。

龍牧歸伸手模模她的肚子,語氣溫柔地說︰「有人恃孕囂張,朕又能怎麼樣呢?」

陶靜姝恍然大悟,「您是等著秋後算帳呢?」

龍牧歸湊過去在她唇角吻了一下,輕輕調笑道︰「怕不怕?」

「廢後嗎?」她問得直接。

「你想什麼呢?」

「不廢後我怕什麼?」

龍牧歸直接被氣死了,「你是不是整天沒事就琢磨著怎麼氣朕了?」

「那倒沒有。」陶靜姝否認得很快速。

「那還做什麼?」龍牧歸饒有興味地問。

陶靜姝看著湖面的殘荷,語帶感慨地說︰「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那為什麼就不能是和我一起好好過日子呢?」龍牧歸忍不住問。

陶靜姝淡淡地道︰「因為跟皇上您過日子的女人有點兒多,我嫌麻煩,管好自己就成了。」

「這是吃醋了?」

「如果這麼想能讓您高興的話,就當作是吧。」她無所謂地說。

龍牧歸看著她恬靜的側臉,心中嘆氣,明明人就在自己身邊,可偏偏有種人在天邊的錯覺,她的心不在這里,不在他身上,甚至不在這世上。

有時候午夜夢醒,他睜眼後本能的動作就是低頭往懷里看,以此確定她沒有消失。

不知為何,他似乎一直在害怕她不見,很怕很怕。

他不知為何會有這種錯覺,但那種擔心卻如芒在背,無法擺月兌消解,而這也讓他幾乎一直留宿鳳儀宮,喜歡抱著她一同入睡。

他也不喜歡听她大度地趕他去臨幸其他女人,每次听到都忍不住要狠狠欺侮她,她漸漸便不再說了,卻給他一副「你愛怎樣怎樣,隨便吧」的態度,讓他更生氣。

這女人真是越發過分了。

可又有什麼法子?

她就是住在了他心里,趕都趕不走。

「姝兒,你有心嗎?」他在她耳邊好似自言自語般地輕語。

陶靜姝身子僵了下,他聲音雖輕,可她到底還是听到了。

有心嗎?

大約沒了吧——太多的背叛與傷害已經消磨掉她的情感,她太怕受傷了,因為太疼太疼太疼,所以她將心鎖起,冷眼看這個世間,看它還能怎樣傷害她。

她不愛他,更不想愛上他,也不希望他在自己身上找愛,因為她回應不起。

龍牧歸在她耳邊嘆氣,一直嘆進她心里。

陶靜姝半趴在扶欄上,下巴撐在手背上,眯眼看著湖面若無其事地道︰「我想吃蓮子。」

「等你生產完再說。」龍牧歸的臉色不太好看,語氣更顯得有些硬邦邦。

「所以說懷孕好無聊。」有太多忌諱和需要注意的地方,讓她感覺自己變成了易碎的瓷器,挨不得踫不得的。

身邊伺候的人戰戰兢兢不說,她本人也很累,心累!

做一國最尊貴的孕婦,月復中胎兒又被寄予了不切實際的期許,她都有些替女兒心疼。到時候一朝分娩,也不知皇上能不能承受住失望的打擊,重要的是別因此遷怒女兒,否則小家伙以後的日子大抵會有點辛苦。

其實她不斷強調肚子里的是女兒,不僅僅是跟皇上唱反調,也是在提醒他,叫他不要有過高的期待,生男生女的可能至少也是一半一半,這樣看到結果盡管不如己意,但落差不會太大。

陶靜姝是真有些不放心,畢竟克妻的陰影還籠罩在頭上,萬一她早亡,沒娘的孩子在這偌大的深宮生存想必不會太輕松。

她沒想過此生會嫁人,更別提生孩子了,但事情已經發生,她也只能見招拆招,她的人生過成什麼樣子她已經無所謂,此世已經是目前為止最好的一世了,她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命運太過坎坷,這大約是天下所有父母的心聲吧。

「那你覺得什麼事有聊?」

陶靜姝認真地想了想,「沒有。」

「沒有想做的事嗎?」

「沒有。」

「連想都不想了?」龍牧歸忍不住笑了起來。

陶靜姝伸手模模自己的肚子,一臉感慨地說︰「俗話說一孕傻三年,自從我懷上身孕後,覺得我的智慧就全都喂了狗。」

「別這麼說,」龍牧歸卻是不贊同的,「你的智慧還是在的,至少跟朕吵嘴的時候你很有數。」

「大概是冤有頭,債有主的原因吧。」

龍牧歸揚眉,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陶靜姝沒有一點懼怕,直言不諱,「我一個人能懷上嗎?」她甚至都沒料到這男人竟然下黑手。

「看來皇後對懷孕之事耿耿于懷啊。」

「嗯。」

「你就不怕將來皇兒知道了,傷心?」

陶靜姝抬頭看天,長長嘆了口氣,有些憂傷地說︰「我都怕自己沒機會面對她的控訴啊。」

龍牧歸頭又疼了,這又繞到克妻上來了。

果然,下一刻陶靜姝就接著說︰「誰知道我還能活多久啊,能猖狂時便猖狂吧。」

「你就不能盼自己好點兒嗎?」龍牧歸無奈道。

「這也不是我盼就有用的啊,還是皇上您八字太硬的原因。」

「我覺得你的八字應該也挺硬的。」

「唉,我沒信心。」

龍牧歸搖了搖頭,肯定地說︰「我覺得你是對欽天監的人沒信心。」

陶靜姝給他一個意會的表情,「那些大人們還是很辛苦的。」

「朕看你跟圓空大師的關系挺不錯的,就沒有替自己問問?」

陶靜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氣縹緞地道︰「我從來沒覺得我會嫁給您啊。」所以根本不會去問這方面的事啊。

龍牧歸一本正經地說︰「朕有去問。」

「嗯?」

「想知道圓空大師說的是什麼嗎?」

陶靜姝做出一個「洗耳恭听」的樣子。

龍牧歸臉上不自覺地浮上笑,模著她的肚子說︰「龍鳳呈祥,國運昌隆。」事關她的性命,他不可能不放在心上,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萬一圓空大師給的答案不好的話,就改迎後為封貴妃了。

克妻嘛,只要不是妻應該就沒事,不是嗎?

好在,答案讓他很滿意。

陶靜姝︰「……」

「不信?」

陶靜姝目光落到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蛾眉微蹙。

這一世的許多事和前世有很多的不同,也是她的人生軌跡發生最大變化的一世。

俗話說,龍氣罩身,百邪不侵。是不是因為這一世她與龍牧歸有了交集,他的龍氣庇佑了她,從而導致了五妹的運勢一路走低?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扭頭看他。

「怎麼了?」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不太能懂里面透出來的情緒,總之很復雜。

陶靜姝什麼都沒回答他,又將頭轉向了湖面的枯荷上。

某種程度上來說,五妹跟豐佑帝還是有些同病相憐之處。

豐佑帝無子,需過繼太子,五妹雖然如願嫁了康王,但始終也沒生出孩子,雖然康王並不在意,但這對五妹而言到底也是一樁憾事。

「怎麼每次朕來陪你,你都這麼不冷不熱的。」龍牧歸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失落的,語氣中不免就流露出來。

陶靜姝沒回頭,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情感淡薄。」

龍牧歸暗自嘆氣,她不是情感淡薄,她是把自己藏得太深了,而這卻是因為別人把她傷得太重了。

龍牧歸知道原因,所以他並沒有氣餒,總想著有一天可以融化她包裹在外的那一層堅冰。

第九章  原來是個擋箭牌?(1)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橘照進殿內,書案前端坐的身影背脊挺直,目光專注,手中執筆認真地在箋上寫下一個個秀氣又端正的字跡。

殿內很安靜,只有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陽光落在發簪鳳頭垂落的那串珍珠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澤。

一身帝王常服的龍牧歸負手站在院中,透過窗戶遠遠地看著她。

這一段時間,每天這個時候她都會安靜地一個人在殿內寫東西,似乎是信,又似乎不是,寫好一些便會用蠟封好,整齊地放入一只檀木匣子。

產期臨近,整個鳳儀宮都進入了警戒狀態,反倒是當事人顯得一派淡定從容,該干什麼還干什麼,除了多了一個寫字的愛好。

龍牧歸對那匣子的信很感興趣。

突然,他的目光微變,他看到她寫著寫著突然含笑撫上自己的肚子,溫柔而又充滿了母性的光芒。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笑容,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她的笑缺少了一些東西,透著一股疏離。

但是,此時此刻她臉上的笑卻是有著實實在在的溫度,是從內心深處透出來的,這是一位母親對于自己孩子的慈愛與溫柔。

不管她對于月復中胎兒表現得多麼漠不關心,心底卻還是在乎的,那到底是她孕育的骨肉。

龍牧歸的目光突然一沉,他想到了一件事——因為某個人喜歡搶奪一切她喜歡的東西,所以她便不再把喜歡外露。

一個人把情緒掩藏得久了,就變成了習慣,好似戴上一副面具、一副盔甲,就連自己都以為自己真的不喜歡,不懂愛了。

正如不想受傷,就會牢牢地把自己保護起來,哪怕完全封閉。

這一刻,龍牧歸特別想將某個已經死去的人挫骨揚灰。

他靜悄悄地來,又靜悄悄地離開。

他貪戀她臉上那種笑,可卻又知道若他真的進去那笑便又會收起來,這屬于他們母子的溫馨,他還是不打擾了。

雙喜端了盅參雞湯腳步放輕地走進了殿內,聞到香味的陶靜姝抬頭看了過去。

「娘娘喝碗湯歇歇再寫吧。」雙喜將盛出的一碗湯端了過來。

陶靜姝放下手里的筆,接過了那碗湯。

嘗了一口,她含笑道︰「是你親手炖的。」

「娘娘吃出來了啊,味道還行嗎?」

「很好喝。」

雙喜蹲在一邊輕輕幫她捏著有些浮腫的腿,一邊捏一邊說︰「娘娘現在越來越辛苦,但還是得適當地運動一下,這樣生產的時候才不會太辛苦。」

「嗯。」

「一會兒喝完了湯,婢子陪娘娘去院里走走。」

「好。」

雙喜知道娘娘在寫些什麼,可她什麼也不說,也不問,因為那有些悲傷。

像娘娘說的,有備無患。

誰都不希望出事,但誰也擋不了事來,那就盡可能安排好一切,不讓自己留遺憾。

陶靜姝喝了一碗湯,又寫了幾頁紙,這才在雙喜的攥扶下到院子里散步。

她很少出鳳儀宮,也極少召見後宮嬪妃,宮中內務也是雙喜和雙杏她們在處理,她只有大事才會出面。

在這個後宮,她真的做到了深居簡出,差一點便與世隔絕了,所以有時候皇上才會說她這跟出家也沒什麼區別了,根本連道觀都不用給她另闢一座出來。

「皇上可是金口玉言。」她當時就這麼輕飄飄地回給他一句。皇帝當然不能自己打臉,尤其是當著自己女人的面。

所以宮里真的收拾出一座宮殿充當皇後娘娘清修的道觀,目前還在收拾中,具體要收拾多久,待定。

而她暫時沒有心思跟某人計較工期的問題,畢竟她還用不著,她現在面臨著一個坎,這是大多數女人都要面對的坎——生產。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最後死在了生產上,女人生產那就是在跨鬼門關,過去了,皆大歡喜,過不去不是一屍兩命,就是母去留子。

再加上皇上的克妻命,她心中自然會有出現最壞結果的準備。

「娘娘這幾日夜里總睡不踏實,要不還是讓老院使給開服安神湯喝吧。」

「藥還定少喝點兒,忍忍就過去了。」

陶靜姝抬頭看著天上的白雲,突然道︰「咱們到外面走走吧。」

雙喜愣了一下,娘娘自從入宮,除了去過一次御花園外,可是再沒踏出過鳳儀宮一步,彷佛自我禁錮一般。

現在,娘娘竟然主動說想出去走走?

雙喜幾乎以為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忙不迭地點頭,「好啊,出去走走對心情好。」不管娘娘為什麼要出去走走,但她樂見其成。

雙杏第一時間叫人去拿了披風出來,雙喜親手給主子系上,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出了宮門。

身為中宮之主,又正值特殊時期,陶靜姝這一出行,陪侍人員跟了一大群,亦步亦趨地走著,很是壯觀。

「其實靜下心來看的話,宮里的景色不錯。」陶靜姝一邊走一邊和身邊的雙喜說著。

「娘娘說的是。」

看著那些殿宇樓閣,陶靜姝忽有感慨,「皇宮夠大,日子夠長,每日走上一走,別走遠了,或許日子便容易打發了。」

雙喜眼神復雜地看著主子,這座皇宮終究不是主子想要的。

「看。」陶靜姝笑著指著左前方才打了照面,就匆匆退開的一行人對雙喜說,「這就是我不想出來的原因,真是避我如瘟疫啊。」

「皇上也是怕娘娘有閃失。」雙喜說得有些干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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