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朔夜悲痛至極,怎料,還有另一個更令他遭受打擊的話在耳邊響起——
「人是我毒死的。」
雷傾天就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承認是他毒死了洛欞罌,「我說過你必須要娶郡主,沒有轉寰余地,洛欞罌說她不當妾,所以我不能留她。」
一瞬,只一瞬,雷朔夜跌落了萬丈深淵,因為摯友的背叛。
雷朔夜至驚至慟,他望向雷傾天,無語凝噎。
「朔夜,對不住……」
「既知對不住我,為何這麼做?」
「唯有洛欞罌死才能保住你,她死,你便會死心去娶郡主,保住你的地位、你的性命。」
「所以你為了我的性命,殺了她?!」
「我不後悔!」
「你不後悔?你竟說你不後悔!你有沒有問過我,我需不需要你這麼做!」雷朔夜氣極、怒極,放下洛欞罌回身就給了雷傾天一拳。
雷傾天被打退數步,跌坐在椅上。「你目中無人,妄自以為能斗得過皇帝,他是天子,是你無法撼動的地位。」
「住口!住口!我不怕皇帝針對我,皇帝手下沒有武將,他要殺我也得等到太平之時,我不怕!我無須你自作主張。」雷朔夜上前揪住雷傾天的衣襟,把他由椅子上拉起,拳頭再度揮向他,雷傾天勉力擋下。
雷傾天的部屬似乎早收到他的命令,所以沒有人移動,只是靜靜在旁看著,雷傾天也不想真正動手,他只是盡力的防守,沒有對雷朔夜出過一拳,「你就這麼確定,他不是那種什麼也不顧的昏君?」
雷朔夜把雷傾天壓制在地,高高舉起的拳頭就要落下,卻因為雷傾天凝視他的目光而頓住——自從接掌了天莊,他再也沒有由雷傾天眼中讀到他真正的心思,可如今他的眼神是真切的,他在對他說,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雷朔夜的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不要心軟,要打就打,如果打我能讓你消氣的話。」看著他停頓的拳頭,他扣住雷朔夜的手,對他大吼著。
可雷朔夜還是松開了手,頹然的坐靠在一旁,他不再望向雷傾天,反而轉頭看著床上依然沒有聲息的洛欞罌靜靜淌著熱淚,他重重地闔上眼,不知該如何面對現在的情境。
可不可以他再睜開眼,發現這只是一場夢,欞罌沒死,傾天也沒有背叛他,他還是擁有著原來的一切……
見雷朔夜已不想再打,雷傾天這才坐起身子擦去嘴角的血,「朔夜,日後你便會知道,我做這一切對你才是最好的安排。」
雷朔夜再開口,聲音透著無力,語調冰冷,「我敬天莊是主,所以不殺你,不背這個謀逆的罪名,但從今而後天莊及紫微院的關系一筆勾銷,紫微院不再屬于天莊、也不再听命于天莊,雷傾天,你走吧!軒毓城不歡迎你,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
雷傾天不意外會有這個結果,默默的接受了,帶著他的部屬離開了小竹居、離開了軒毓城。
得知雷傾天的打算,洛琌玥在九皇子的幫忙下告假回鄉,可到紫微院時卻只來得及和奴僕們一同看見那令人痛徹心扉的一幕。
沒人料想得到,那日好好離開紫微院的洛欞罌,竟會是以這個方式回來。
雷朔夜橫抱著洛欞罌緩緩走進院里,他茫然的看著幾名站在前門的奴僕,直到他們喚了他,「侯爺……」
雷朔夜勉強壓抑著臉上的哀痛,看了看奴僕們,下了命令,「你們都下去吧,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
「侯爺,洛御醫來了。」
眾奴僕退開後,雷朔夜看見了洛琌玥,他在他的面前無法坦然,在洛琌玥離開前往京城的時候,他曾向洛琌玥說他對洛欞罌是真心的,他會照顧好洛欞罌,可如今,他照顧成什麼樣了?
洛琌玥把欞罌交給了他,現在見她成了這模樣,肯定不能原諒他吧!
洛琌玥走上前看著洛欞罌,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情況,他緩緩輕撫著她的發頂,一旁的奴僕們以為會看見他因為她的逝去而哭泣,但他只是輕撫著她,臉上盡是惋惜。
「欞罌……這是你的選擇,你好好的看著你的選擇。」
「你……怨我嗎?」雷朔夜的雙眼滿布著血絲,臉上的落寞哀痛讓任何人見了都動容。
「如果您是我,您覺得我會更想看見您拋棄她,娶了郡主嗎?」洛琌玥臉上的表情是遺憾,但並沒有指責。
「洛御醫知道郡主的事?」
「我就是奉郡主之命趕回,沒想到……天莊家主……」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知道雷傾天對雷朔夜的背叛,他同樣心痛。
「為了欞罌,我與皇帝對抗也在所不惜。」
盡避如此,雷傾天希望他與欞罌,不要將情路走得如此悲壯不是嗎?
洛琌玥有口難言,只是看著雷朔夜緩緩邁開步伐。
雷朔夜抱著洛欞罌回到他之前為她準備的院落,如今那座院落等到的,卻是香消玉殞的佳人……
洛琌玥跟隨在他身後走著,在經過庭院時,他看見雷朔夜腳步頓止。
雷朔夜感受到吹送而來的一陣和風,撥弄了庭院里的樹,似在傳達什麼音律的沙沙作響,他停下腳步傾耳細听,卻听不到任何來自洛欞罌的聲響。
「欞罌,風兒不是會將人的話語以音律傳送的方式,傾訴予有情人知曉嗎?還是……我真不是你的有情人?」
雷朔夜的苦笑聲充溢在庭院中,夾著呼呼風嘯,形成了一首新的音律,更顯幾分悲愴。
「侯爺……」洛琌玥上前開口要勸,卻不知該從何勸起。
此時,洛欞罌的眼角滑下一滴淚珠,雷朔夜一驚,以為芳魂歸來,他托高了她的身體細看,卻發現是頂下枝葉落下的水珠,讓他再次失望了,「欞罌,你當真不給我一絲絲的機會嗎?」
他重新邁開步伐,緩慢又踉蹌的將洛欞罌送入房中,這一幕之淒涼,讓洛琌玥心頭更加沉重,影子是雙,但人是單……
一走近洛欞罌的院落就可以听見輕風送來音律,那是雷朔夜為她彈奏瑤琴的聲音。
自從她回到紫微院後,他就一直守在房里,有時握著她的手坐在床邊,有時失神地看著遠方靜靜地流淚,有時則拿起那把要送給她的瑤琴,彈奏她一直希望听到的變調《弱水吟》。
一曲彈畢,雷朔夜雙手擱置在琴上,幾聲悲笑,「欞罌,你想听的《弱水吟》我彈了,但你听得見嗎?」他莫名狂笑,更凸顯悲涼。
洛琌玥看他臉上冒著短胡碴,雙眼紅腫、下眼圈蒙著黑影,于是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侯爺,沉迷不起對欞罌是辜負,欞罌心軟,若她靈魂不滅,她想看見的定是您昂首向前方走去,而非您與她同逝。」洛琌玥想拉起他,但雷朔夜不肯,只是揮開了他的手,「侯爺,您放下吧。先去梳洗好嗎?」
「你們都要我放下,只有我還記著她,希望她回來,如果我真放下了,那她是不是真回不來了?」
洛琌玥輕聲一嘆,不再逼迫他,「侯爺,我不再說要您放下了,那麼,您可以答應我先去梳洗,把自己打理好再回來陪她嗎?欞罌絕不想見到沉溺悲傷的您,她想看的是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您。」
「我不要離開她,若她真有知,或許舍不得我就會回來了。」
「若她回來因您這模樣而傷心,您舍得嗎?」
雷朔夜無神的瞳眸听見這句話才重燃了溫度,他望著洛欞罌,想著自己如今的頹廢模樣,最後,他听了洛琌玥的話,「好,我去。洛御醫,幫我看顧她,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