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這四字,對她而言是十分刺耳,沒有真心的探望,比不來還叫她難受。
「皇後,朕來了,快平身。」蕭廷天親手將她扶起,很溫和的看著她。
成皇後暗暗吸了口氣,起身後將背挺得直直的。
兩人進了內殿,蕭廷天熟門熟路的在帷幕前坐下,蓮花連忙奉茶。
蕭廷天先轉動杯盞嗅聞了好一陣子才品啜道︰「皇後這里的茶葉就是好,別處都沒有這樣好的茶葉。」
「皇上過獎了。」成皇後在蕭廷天對面坐下,兩人隔著矮幾,就像一對尋常夫妻在喝茶話家常。
但她恨這個男人!她剛入宮時,他對她也有過短暫的真心,可是青妃出現後,一切都變了,他不再看她一眼,她不甘心,弄死了青妃,他雖然沒有對她發作,可從此她就看不透他了,他沒有為青妃的死傷心欲絕,反而開始大肆臨幸嬪妃,甚至只要稍微平頭整臉些的宮女,只要他想,他就臨幸。
她受不了再有人女人懷他的孩子,所以那些侍寢過的女人全被她灌了避子湯,若有不小心懷上龍種的,也讓她一尸兩命的弄死了。
「適才朕見到昊兒和姍兒出去,他們兩人真是有心,時不時便來向你請安。」蕭廷天嘴角啜著一絲笑意。
「還不是來說琉璃令之事。」成皇後不緊不慢的說道︰「盛兒帶了個平民女子回來,看似對她十分重視,臣妾想將那女子綁來,威脅盛兒將琉璃令交出來,皇上覺得如何?」
「這種小事皇後看著辦便是。」蕭廷天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啜了口茶又道︰「昨兒個才入宮的成蘭是成侍郎的孫女吧?」
成皇後一僵,點了點頭。「不錯,是成侍郎的孫女。」
那是她祖父的意思,她祖父是成氏一族的族長,往宮里送人來鞏固族人的地位是慣用的手法,只是送進來的人年紀越來越小,也叫她無法忍耐,這回竟把成侍郎的孫女送進宮來,仿佛在宣告她的遲暮,讓她心中的恨意更甚。
「成侍郎真是有心了……」蕭廷天把玩著杯盞,笑得叫人玩味。「才十四歲,真是含苞待放……既然是成氏一族送進宮里來的人,朕自然要關照了,就是看在皇後的面子上,朕也得率先臨幸她,是不?」
成皇後寒眉緊蹙,「臣妾代成蘭謝過皇上恩寵。」
蕭廷天欣賞著她惱火的樣子。「你放心吧,臨幸過後,朕明天就封她為貴人,絕不會失了你的面子。」
成皇後嘴角輕勾,言不由衷地道︰「皇上周到,令臣妾十分感動。」
「那麼朕走了。」蕭廷天起身前拍了拍她的手。「夜里涼,皇後一個人睡,要注意保暖,不要著涼了才好。」說完他愉快的哈哈一笑。
成皇後強撐著目送他離宮,整個人才像虛月兌似的癱下。
這二十多年來,她一直是自己一個人睡的,睡在這偌大又淒涼的寢宮里,而他總是讓那些他臨幸的嬪妃伴駕到天明,讓她知道,他在享受溫存。
她恨他,她真的好恨他,她一定要把他從龍椅上拉下來,她要讓他失去一切,還要讓他的親生兒子弒父奪位,等她當上皇太後,她要凌遲處死青妃那賤人生的兒子蕭英盛,她要讓蕭廷天和青妃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袁郁姍極美,但若我是男人,也不會喜歡她。」離開百想堂遠遠的之後,丁沐兒便說了心里話。
蕭英盛一笑。「你沒追著我問為何沒對她心動,我就謝天謝地了。」
「剛見到她時,我確實這麼想。」丁沐兒並不否認。「‘美如天仙’這四字用在她身上再恰當不過了,你對她無動于衷確實是件頗為奇怪的事,你們這樣勢如水火還能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我都不知道要說誰比較厲害了。」
「我說過,她不值一提,以後咱們私下也不需浪費時間說她。」蕭英盛面色一整,嚴肅地說道︰「沐兒、小陽,不管袁郁姍多有心計,你們只要記住,不要離開我的住所範圍就行了,這里我設了很多機關,她進不來,也不敢貿然進來。」
「竟然還設了機關?」丁沐兒嘆為觀止。
夫妻做到這樣也算絕了,她再也不會懷疑他和袁郁姍之間有什麼。
「孩兒一定謹記在心。」小陽十分乖巧地點頭應承。
丁沐兒眼楮四處瀏覽。「進來時我就發現了,這庭園處處精巧,是何人設計的?」
遠近景色合一,又巧妙地將建築融入其中,這等設計功力在現代都未必有人做得到,設計之人必定是胸懷丘壑,又或者是見多識廣。
「是母妃。」蕭英盛對丁沐兒暖暖一笑。「在懷我的時候,她便親手給我繪制了日後建府時的府邸模樣,母妃過世不久,父皇便命人造了跟圖紙一樣的府邸,在我成年之後,便賜我為府。」
丁沐兒霎時若有所思,「這樣听起來,你父皇待你也不算壞。」若是當真厭惡他,又哪里會把自己最珍愛之物交給他,這充分說明了他父皇對他的信任不是嗎?
嗯哼,有貓膩。
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父皇怎麼會厭惡他?
蕭英盛倒是沒太多情緒,淡淡地道︰「這座宅邸是為了懷念我母妃而造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父皇雖不喜我卻將他極其珍視的宅邸賜我為府,是因為他知道,我是唯一會愛護這宅邸之人,將宅邸交到我手中,他最為放心。」
丁沐兒清潤的雙眸一眨,「所以,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吧?」
蕭英盛不置可否,領著他們入了他的住所——礎潤樓。
蕭英盛牽著小陽在前,丁沐兒跟在他們身後,穿過月洞門,立即見到一處開闊的園中湖,湖上置了竹橋,搭了水榭,她不由得想象夏日滿池荷花盛開的美景,不過,屆時她和小陽還會在這里嗎?以做客的名義她能待上多久?若是袁郁姍下狠心要把他們母子趕走,她也沒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留下來……
所以,她得自找出路,不能由著他安排,要他安排,以他大男人主義的性子,肯定是安排她留在府里就好,至于袁郁姍,他也一定會說交給他處理,她不必想那些,只要留在他的身邊就沒問題。
丁沐兒正在胡思亂想,沒一會兒,天色便暗了下來。
不像她在安然村的時候,天暗了便是天暗了,除了自個家里,出去便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出門一定要點燈籠,眼前是園中各處燈火皆燃,明亮得如同白晝。
「礎潤樓雖取名為樓,事實是個院落的統稱,里面有‘辨奸堂’、r壺天居’、‘點墨閣’、‘十韻館’、‘聲色軒’、‘初探苑’這六個院落,平素里我人若在京城,多半會在辨奸堂看戰報公文,夜里便寢在點墨閣里,你和小陽的處所是初探苑,就在點墨閣旁邊。」
一路行進,回廊假山、景致錯落,出了倒座房,沿著抄手游廊,蕭英盛領他們進初探苑,簡單的說明。
「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丁沐兒前世出身書香世家,也算是飽讀詩書了。「這可是礎潤樓的由來?」
蕭英盛十分訝異,「母妃的手繪圖里確實寫了這兩句。」
丁沐兒一笑,「那辨奸堂肯定是出自蘇洵的《辨奸論》了……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
蕭英盛已是詫異得說不出話來。「沐兒,這些你都知道?」
丁沐兒尚未回答,便听見小陽驚喜的喊聲,「小黃!」
她見到小黃在不遠處猛搖尾巴,元嬤嬤領著一些下人在門口迎候著,小樓的屋檐下掛著八角玻璃彩穗宮燈,發出柔和的光線,他們這樣還真像一起回家的男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