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呃……我不小心滑了一跤……」她小心地避開他灼人的視線。
「是嗎?」嵇律緩慢拖長了音調。
蒙貞胡亂地點頭。
「看著我說話。」他的聲音突然冷厲起來。
蒙貞驟然抬頭,澄眸撞見他眸里的不悅。
她無措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懷孕所致,她覺得以前的勇氣都不見了,也或許勇氣都拿去對付府里那群人去了,她現在變得脆弱又敏感。
她的謊話讓嵇律鷙怒地眯起銳眼,隨後他卻十分震驚——
他竟然在她眸底看到了深鐫的害怕與哀戚?
她究竟隱藏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對他說謊?
嵇律舒緩糾結的眉宇,她荏弱的模樣讓他心疼。「發生了什麼事?」
蒙貞搖搖頭。她垂下眼睫,倔強地將秘密緊鎖在心底……她原本要說出的事,如今已經不想說了。因為她不能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
就在她無意間听到他與方語柔講話的第二天,她就被方語柔客氣地請了去。
「你喜歡嵇律?」方語柔開門見山地問。蒙貞一時語愕。方語柔笑了。「你不需要驚訝成這樣,他長得英俊,頭腦又聰明,將來更是繼承王位爵餃的世子,這樣的男人有誰不愛呢?」
「你怎麼知道我‧‧…‧呃……我喜歡他?」
「我也是女人啊,女人對這種事是再敏感不過了。」
「方姑娘,你放心,嵇……爺並沒有把心放在我身上。」她苦澀道。
方語柔幽幽地道︰「現在沒有,並不保證將來不會。」其實現在已經影響了,她看得可清楚,如果不是情敵她何須如此?嵇律一路上撫模的傷痕,一定就是蒙貞留下的。
她走向蒙貞執起她的手。「蒙貞,你知道嗎?我十二歲進他們嵇家,十八歲和他相戀,而後足足等了他十年,為了他,我蹉跎了我全部的青春,你想想。一個女人有多少個十年可以浪費?」
「蒙貞,你我都是女人,你還年輕,可以再找到自己的幸福,而我……」她泣不成聲道︰「我愛他愛了一輩子,嵇律是我的一切,沒有了他,我也活不成了……」
方語柔聲淚俱下地哀求她成全她的愛情,她怎麼能狠心去傷害這麼一個善良柔弱的女人?此刻,嵇律如鷹般的銳眼正鎖住她的一舉一動,蒙貞咬緊牙根,她不想為了自己的緣故去破壞他倆的感情。
她的秘密將永遠是她獨自的秘密,她不說了……
見蒙貞不說話,嵇律月兌下自己的外掛,為她披上,「回你的屋子梳洗一下,待會我要出門,你跟我
去。」
「去……哪里?」她緊張地用雙手揪著他的外掛。
嵇律笑出聲,一雙漂亮的眼眸斜睇著她,「去碼頭喝茶!怎麼?怕我把你賣了不成?」話中促狹意味十足。
他倜儻放肆的邪魅表情,讓她胸腔里那顆不爭氣的心髒又不規則地鼓噪起來。蒙貞暗自嘆氣地回到小屋,推開木門的那剎那,卻愣住了——
她的屋子像遭洗劫似的亂成一團,櫃子里的衣物全被翻了出來,屋里少少的幾樣東西也亂七八糟的。
她們實在太過份了!那些丫環們到底要欺負她到什麼時候?蒙貞忍氣吞聲地把東西重新放好,她本來就沒有什麼值錢的貴重物品,也不怕別人偷……哦!等一等,她的麒麟呢?
蒙貞急了,到處尋找那對麒麟……沒有,什麼都沒有……她們把她的麒麟拿走了……她氣餒地坐在床上,她們連她僅有的麒麟都拿走了,怎麼這樣……
她苦悶地呆坐半晌,算了!她還在乎這些身外物嗎?沒了實質意義,光有象征物品更覺諷刺,東西丟了就丟了吧,留著也沒用。難不成她還會與嵇家有牽扯嗎?
那個輕而易舉讓女人沉醉的男人終究不屬于她啊……
第六章
白帝灘頭的人潮果然很多,一波波涌進來的人群,全是為了觀賞落日而來,看得蒙貞頭都暈了。讓蒙貞訝異的是,這灘頭的茶館不僅賣茶,還家家聘請了樂伎演奏助興。
坐在這里吹著河風,遠眺紅霞余暉,欣賞悠揚的笙篁樂音,真的是一處忘卻煩憂的怡人之所。
她看著第一次見面的風清巽,心底免不了一陣詫異,原來這三個人都生得如此風流倜儻,難怪他們的名聲會如此響亮,也難怪他們會目空一切,因為他們俱全了可以驕傲的所有條件。更讓蒙貞驚訝的是,她看到風清巽竟然攜帶一名女伶鶯鶯前來,他不是娶妻了嗎?
她疑惑地盯著這個略帶峻容的男人,雷天昊在不久後大步踏進了茶棚里。
「你們都來啦?」雷天吳對著茶棚里的風清巽與嵇律笑道。
他一對像黑黝石似的晶亮黑瞳掃到了蒙貞,看到她身著女裝,欣賞地又多看了她兩眼。
他的動作讓嵇律皺起眉頭,不悅道︰「你怎麼這麼慢!」
雷天昊不在意地笑笑,坐下來。「我在那里被絆住了。」他指指靠近渡頭的方向。
「那里有什麼東西吸引你?」風清巽等人全轉頭瞧去。
「你們大概不相信,那邊有個樂娘能把琵琶彈得出神入化,遠遠听著,喜怒哀樂全隨著她的樂音起伏,她的樂悲,你則心酸,她的樂和,你則安詳。我第一次踫到這種收放自如隨心控制琴音的人,愈听愈舍不得離開,所以站在那兒听了一會兒。」他自個斟了一杯茶潤喉。
「真的?這里的樂娘有這般水準?」鶯鶯瞠起美目,狐疑道。
別說鶯鶯不相信,連嵇律、風清巽二人也都一臉存疑。因為他們都知道風清巽的妻子柳雅茵能彈得一手好琵琶。
瞧他們懷疑的眼神,雷天昊指指周圍道︰「你們別不相信,說好的人不是只有我一個。你們瞧瞧,這左右茶棚子的人不是都往那邊跑去了?」這倒是實話,這邊的茶客稀稀落落,好像不見了大半。
「清巽,我們也去听听看。」嵇律難得有興趣。
「走嘛!走嘛!爺,我們去听听看嘛。」鶯鶯向興趣缺缺的風清巽撒嬌。
蒙貞倒無所謂,反正她跟著嵇律,上哪個茶棚都沒關系,離開這里也好,這里風大,她的頭吹得好暈。
「喂!你們不去我可要去,我還想再听一听那世間難得幾回聞的琵琶聲。」雷天昊自顧自往外頭走。嵇律與風清巽也跟著走出茶棚。
他們往灘頭的方向走去,蒙貞發現怎麼越走人群越擠,她暗自叫苦,這些人好像吸光了四周所有的空氣。她跟在嵇律身後,站定後聚神聆听,一聲聲絕妙高超的琵琶聲果然隨風飄過來。
真的很好听,蒙貞在心底贊著。
她懂些音律,老爹會奏南胡,也曾教過她,這琵琶聲似乎完全操控了聞者的情緒,她听著听著,頭暈的不適感似乎有些減輕了。但是跟著傳入耳中的除了樂聲外,尚有四周人們的議論聲,聲音之大,足以讓嵇律一行人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不時傳入耳里的婬穢言詞,听得嵇律蹙起濃眉,眼尾瞄到風清巽愈來愈鐵青的臉色,他知道他們踫到誰了。
彈琵琶的人正是風清巽的妻子柳雅茵。
嵇律無奈地嘆氣,風清巽卻已怒氣沖沖邁著大步走去。嵇律與雷天吳不待多說,也跟了上去,三人一字排開並著走。圍觀的人認出了他們,自動退到兩旁,讓出一條大大的路出來,他們一走過,人群在他們身後又聚合了起來,蒙貞與鶯鶯被擋在人群之中。
人潮愈圍愈多,愈擠愈密,蒙貞捂著嘴巴,感到頭昏目眩得厲害,她強忍著,看著走進前頭茶棚里的嵇律,一陣陣窒息的感覺朝她撲過來,她忍著忍著……努力想呼吸,卻吸不到任何空氣……她慌了!空氣像被凍結似的窒悶,黑暗昏眩迅速從四面八方籠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