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駙馬 第22頁

這種心情,她是否願意知曉?

相思在心底默默流轉,方寸間縈繞著酸楚,嘴里卻嘗到甜蜜的滋味,劭杰在這種感官與知覺的矛盾中,終于等到了表舅。李將軍對他執意要單獨會談感到納悶,但仍沒有異議地與他闢室密談。

劭杰無意拐彎抹角,直接切入話題。

‘表舅可記得十七年前,家父和家母成親那天的事?’

李將軍十分意外他會提起這個話題,彎刀似的濃眉往上抬。

‘拜堂時,父親的未婚妻顏綾從江南趕來,撞見兩人成婚,傷心地離去。父親說,他拜托您追出去,您後來告訴他,沒追到人。可是有人告訴我,您不但追到人,還將人安置在客棧里,為什您要對父親說謊?’

他沒給表舅思考的時間,連珠炮似地發問,登時令他難以招架,紫膛國字臉露出驚慌。

‘是誰告訴你這件事的?你父親……’

‘我還沒跟爹說。’他坦率地道,劍眉下的黑眸深不可測地凝望著舅父。

李將軍避開他銳利的目光,劭杰年紀越長,眉眼間的神情更肖似外祖父的不怒而威,使得自幼便在老人家的威嚴管教下的他登時感到威脅。

‘有人告訴我,外公那晚見了顏綾……’劭杰緊接著說,不讓表舅逃避。‘還把人趕走,不讓她見父親。’

‘你都知道了,何必問我?’李將軍苦著臉說。

他是個鐵血男兒,原本就不擅說謊,況且這件事是他此生中唯一做過的虧心事,听劭杰堅定的述說,以為他什都知道了,自然坦白承認。

‘外公真的把顏綾趕走,她沒騙我。’強烈的失望化做巨石沉重地壓向劭杰胸口,方寸間陣陣的緊窒,一種作嘔的感覺充滿胃部。

他所尊敬的外公,為了私利而犧牲一名無辜的女子該得到的幸福。想到葉續日的每一句指控都是真實,一顆心好象被投入烈火般燒灼。

‘別怪你外公狠心,他全是為了你娘。’李將軍神情黯然地道。

‘就算是為了娘,也不可以這做!那時候是冬天吧,石林關的冬天那冷,連夜強逼一名柔弱的女子離開,外公怎忍心!’他悲憤地說。

‘為了唯一的女兒的幸福,他沒有別的選擇。你可能不知道,你娘在嫁給你親生父親前,心里真正喜歡的是人你繼父,你外公卻看中你親生父親才干卓絕,執意把她嫁給他,沒想到成婚不久,你親生父親便死在查坦爾布下的陷阱,讓你娘守了寡。你外公一直覺得女兒的幸福是被他所斷送,才會在你繼父回到石林關時,積極安排他們成親。可是顏綾的出現……’

‘父親不是早稟明外公和娘,在江南已有一名未婚妻子,還說好等跟娘成親後,便派人去江南接她來嗎?’

‘知道是一回事。你外公原本盤算,等你父母婚後感情穩固,再找這位顏姑娘商量,看是要給她銀錢,還是為她另擇良配都行,哪里想得到顏姑娘會找上門,還挺著大肚子……’

‘什?!’劭杰像被人打了一記悶拳似的,臉上血液倒流,外公比他想象的還要殘忍自私,連一名孕婦都狠心趕走!

他心里一陣畏寒。想到這些年來對老人家的尊敬,以他為典範立定志向,要當個有為有守、頂天立地的男兒漢,他卻是個為了私欲而狠心拆散人倫的卑鄙之人;想到自幼及長一直享有父親的慈祥關愛,卻是建立在剝奪一個孩子待在親生父親身邊的權利;更想到母親一直擁有的體貼丈夫、幸福姻緣,全是建立在外公欺壓一對無辜母子的犧牲上!

天呀,他想吐!

‘要是讓她留下來,你外公擔心會威脅到你娘的地位,甚至影響到你,所以……’

因為這樣就可以做這些喪盡天良的事嗎?

‘不!’他逸出淒厲的悲呼,掩著臉,想堵住奪眶的羞愧淚水。

事實是這殘酷,他沒臉再見她了!

‘當時我也很不忍心,想幫忙顏姑娘。但在你外公的堅持下,我不敢透露給你爹知道……劭杰,這是我這生中唯一做過的虧心事,直到現在,我偶爾還會夢見顏姑娘冒著風雪獨自趕路的淒涼樣,還會想著她和她的孩子……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慶齡……’

‘您是說,爹並不曉得顏綾懷孕的事?’他倏然放開手,視線因淚水而模糊。

‘他不知道。’李將軍悔疚地說。

劭杰什都明白了。

難怪她會怨恨,難怪她對當年的事耿耿于懷,難怪她無法諒解,原來是這樣呀。

他想起數月前在沛綠草原上,朝陽公主救父親時,投來的復雜眼神。

她眼里復雜、深沉的情緒,是被拋棄的女兒對拋棄她的父親的質疑、怨憤,也是父女天性不自禁生出的親情召喚!

就算她如今貴為公主,擁有葉智陽這樣的父親,還是無法原諒當年拋棄她們母女的親爹。

可是,她不知道親爹並不曉得她的存在呀!

她應該知道的,至少這是他欠她,也是他虧欠育他、養他的繼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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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月光的晚上,雲層壓得好低,長巷里燈火盡滅,只有高牆里的峻宇華樓還隱約閃爍著零星的燈火,提供值夜的人一點光明。

唐劭杰獨自行在暗巷中,耳邊灌滿從高牆里傳來的風濤,看雲層的變化,大雨隨時都可能降下。

他加快腳步,長巷兩邊都是皇親國戚的宅第,家家都是高牆,圈住深郁的林園,一戶的榮華富貴。風一吹,滿園枝葉搖蕩、互相摩擦的聲音像波浪拍打岸面,走在長巷中,連自己的腳步聲都不容易听見。

要是有藝高膽大的江湖人物攀牆越戶,借著風濤與濃密的樹蔭掩藏行跡,里頭的守衛不曉得能不能及時察覺呢!

他搖頭笑自己為一樁不關己的事杞人憂天。他是御林軍副統領只需管皇城的安危,其它王公大臣的府第安全,自有京城兵馬司及各大臣府內的家丁、衛士去操心。

‘快下雨了,還是早些回家歇著吧。’他喃喃自語,飄蕩在空氣里的聲音幾乎完全被風聲給掩去。

值了一天一夜的班,說不累是騙自己。

原本酉時便可以交班回家,杜副統領因妻子難產,遲至近丑時方趕來。上回他亦是因為懷孕的妻子身體不適,才遲來交班。杜副統領為此一直向他道歉,瞧他剛毅的臉容上雖有些疲色,卻掩不住眉睫間初為人父的欣喜與妻子終于平安生產的寬慰,身為同僚的他,自是為他歡喜的,然而心里卻隱隱浮起酸澀的妒意,嫉妒他擁有幸福的姻緣,有子傳承香煙,而他的姻緣──

腦中浮現朝陽公主艷麗無雙的姿容,劭杰心頭一陣苦澀。喜歡上她是那容易,想得到她的青睞,卻如夸父追日,尤其是在她對唐家的怨恨未化解的情況下,怕是連一個好臉色都很難得到。

想到這里,心情如墜冰窖,難道一切都只是他的空想,終將如鏡中花、水中月,無法掌握?

恍惚間,一道黑影自孝親王府的高牆竄出閃過眼前,劭杰精神一振,本能地追上去,雙掌箕張,朝對方抓去。

那人背後似長有眼楮,靈敏地閃開,並覷空還了一擊。劭杰不敢怠慢,使出看家本領跟對方打了起來,越打越是血脈僨張,全身熱血沸騰。

自調至京城後,除了例行的兵員操練外,每日做的多半是文書工作,不像在石林關時,身心都調整在隨時可以沖鋒陷陣的緊張狀態,以至于現在的工作令他閑得骨頭都快生銹了。

今晚巧遇高手,正是大展手腳的好機會,也不管對方是何來歷,劭杰拳腳並用,一陣重砍硬劈,出手快又狠。他是武將出身,既長于馬戰,近身廝殺也是家常便飯,黑衣人雖然家學淵源,奈何平日施展武功的機會原本就不多,與之對打的又多半是親朋至交,能讓就讓她,唐劭杰這種出手不留情的打法,可說是頭一次遇上,沒多久便捉襟肘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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