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雪晴芳背對著她站在離床約五步外,瑩潔如玉的雙手沾染著沭目驚心的腥紅血跡。縴弱娉婷的身影恍若風中殘燭般抖晃,臉色慘白如紙。原本晶亮有神的美麗眼楮,此時空茫茫得彷佛失去了靈魂。而她失血的嘴唇,正喃喃抖顫,不知在自言自語什麼。
至於床上的父親,則半躺在一名白衣人的懷裏。想柔想也不想地抽出隨身攜帶的寶劍, 啷一聲,震動了正以內力搶救風揚的白衣人。
兩道明亮的光子,瞬間照亮了昏暗的斗室,想柔有種錯覺,在造兩道眼光下,連白頭山上終年不消的積雪都可以化成蒸騰的熱氣。
它們熾烈無比,充滿生命的熱力。此刻熱焰的深處,盈滿著急、悲傷。沒有邊際的哀愁,像海浪一般朝想柔淹漫過來。
匆匆一眼,隨即又將眼光鎖回風揚身上。
想柔回過神,心裏再度充盈著不安的情緒。
她緊手中的劍,心系父親的安危,一步步朝床的方向進逼。
一陣風自屋外吹進來,想柔的三師叔夏川明闖了進來。
「怎麼回事?」夏川明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眼光很快從師嫂身上移向床上的兩人。
「海師弟?」他的叫喊聲沒有動搖白衣人凝聚在風揚身上的注意力。突然,正默默吶念小休的雪晴芳聲音大了起來。
「血,血……不是我,不是我……」她不住的後退,瘋狂地甩著釵橫鬢亂的螓首,一個轉身,朝門口的方向拔腿就跑。
「娘……」風想柔在慌亂間只得放下隨身寶劍,以雙手抱住母親。雪晴芳一注意到女兒,立刻全身痙攣,軟倒在想柔懷裏。
「師兄,師兄……」同一時間,那個被夏川明稱為海師弟的人悲聲大呼,夏川明咻的射到床前,只見海師弟摟住大師兄已出氣多、吸氣少的身軀。
一攤醒目的血跡,自插著薄如紙片、綠瑩剔透的碧玉刀的胸口滲出,夏川明的心霎時涼了半截。
「師兄,不,不要……不要離開我……你還沒見到寧兒呢!不要……」海師弟淒厲的哭叫著。
「柔兒……」一朵清淡若夢的笑容,飄忽在風揚失血的唇角,漸漸渙散的眼光有著太多的難舍和深情,卻只能化做一聲︰「別哭……」淹沒在消失的生命中。
海師弟哽咽一聲,強忍悲痛默默流淚,懷裏的師兄已魂歸離恨天,再也喚不回來。
***************
出了天下第一關山海關,便是人們俗稱有白山黑水、林海雪原等壯麗北國風光的關外了。
迸振塘並沒有走陸路出山海關。
身為飛雲山莊少莊主關長風的知交,人才到天津,立刻受到飛雲山莊人馬的特別關照,安排他從天津出海,乘船渡過渤海灣直抵營口,再換快馬,日夜兼程趕往長白派的所在地長白山脈第一高峰白頭山。
當他在黃昏時候抵達白頭山附近的大鎮松樹鎮時,心中興起了游子近鄉的情怯。
一年多了,他離開自幼生長的長白山已超過一年。師父、師娘的身體可安康?小師妹還是那副月兌不了稚氣的嬌憨嗎?是不是還會纏著他教她劍法?
這一切都必須等到他回到長白派才有正確的解答。
盡避歸心似箭,然而人疲馬乏,不容他模黑上山,古振塘在鎮上找了間客棧打尖。剛請小二送來一大碗牛肉面、兩碟小菜,便被隔壁一桌的談話聲給吸引住。
「听說興安派的金銀雙鞭已經向長白派下了戰帖。」一名年近四十、滿臉胡碴子的大漢道。
「金銀雙鞭不是十八年前敗在長白七劍之首的風掌門和排行老七的海潮聯手之下,這會兒怎會又卷土重來?」他的同伴馬臉大漢問。
「就因為此役之後,興安派一直被壓在長白派之下,所以金銀雙鞭才咽不下這口氣。
經過十八年來的潛心練武,當然要找長白派討回面子!」
「嘿!他們難道不知道長白派近年來又出了個頂尖高手?風掌門的嫡傳大弟子古振塘打遍關外無敵手,听說去年還跟關內年輕一輩第一高手儒劍玉侯在泰山決戰……」
「結果鬧了個兩人生死下落不明……」
「可是我听說關長風沒死……」
「這不就代表古振塘凶多吉少嗎?」
「這倒不見得。武林中人都知道儒劍玉侯向來是點到為止,劍下從未有過一條魂。」
「高手過招,生死哪能拿捏得那麼準?何況古振塘的武功又和關長風在伯仲之間……」
「就算這樣好了。長白七劍也不是好惹的。」
「現在只剩下六劍而已。」最先挑起話題的胡子大漢不以為然地斜睨了同伴一眼。
「海老七在戰過金銀雙鞭之後沒多久,便離開長白山,行蹤不明了。听說是因為當時的長白派掌門把掌上明珠雪晴芳許配給現今的掌門風揚,使得他在傷心之余,才離開長白派。」
「就算少了個海老七,風掌門還是可以找其他五個師弟搭配他對付金銀雙鞭。」
「如果風掌門可以出手就好了。」一臉胡須的男人灌了一碗酒後,長嘆了口氣。
「什麼意思?」馬臉大漢著急地問。
兩個人都是長白山的采參客,這幾年因為長白派的顯赫聲名,使得長白山一帶再也沒有發生采參客間因爭奪人參而強盜殺人事件,故而對長白派十分敬重。
「我一個外甥就拜在長白七劍中排名第五的紀錦裕大俠座下。據他說風掌門已病了大半年了。」
「好好的人怎會病了起來?」
「還不是因為古振塘在泰山跟關長風一起失蹤的事。雖然長白派也派人到關內打听,卻一直沒有古振塘的消息。風掌門便是因為憂心愛徒安危,才會在行功時岔了氣,剛好遇到那幾天長白山刮起大風雪,內外交逼之下,一病不起。」
「這叫怎麼辦才好?」
听到這裏的古振塘再也按捺不下焦躁的心情,他唏哩呼嚕地將面湯灌下肚,招來小二哥道︰「給我打三壺酒,另外請你幫我照看那匹馬,過幾日我會派人來取馬。」
迸振塘接過酒,交給小二哥一錠銀子,背起行囊便往外趕。
「客倌,您貴姓大名?」小二在身後喚道。
「古振塘!」他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兩名采參客同時瞪向他離去的背影,表情震驚。
那個風塵僕僕的漢子居然就是古振塘!
兩人面面相覷,四只眼楮同時脹滿興奮的光芒。
***************
月牙兒自東邊升上半空,星星陸續灑滿整個天際,山林裏靜得只有風從草樹間吹過的沙沙聲。
迸振塘來到白頭山山腳附近,抬頭看向被夜幕沉沉罩住的白頭山。山頂終年不消的積雪,在星光下發出白色的光芒。
白頭山是連綿起伏、縱橫千里的長白山第一高峰,也是關東一帶最高的山峰。長白山由於山頂覆蓋著白色浮石,加上各峰終年積雪不化,遠遠望去,皎潔奪目,故名長白山。
長白山主峰白頭山一直是關外武林聖地。長白派一百多年來,都居於關外第一門派。白頭山上的天池,更是長白派歷代高手修真之地。
迸振塘就曾在天池靜修過三年。
天池原是一座火山口,後來積水成湖,湖水深不可測。湖岸是以白色浮石和淺色粗面岩為主的峭壁,十六座巉險絕倫的奇峰環湖簇擁,形勢險要,氣勢磅礡。
天池一帶,氣候半年冬季,半年夏季。
冬季時,漫天風雪覆蓋,池面結冰,景象冷寂。
夏季時,水青碧如黛,猶如瓖在山巔上的一塊美玉。然而氣候變幻無常,時而晴空萬里,時而陰雲密布。風平浪靜時,湖泊光滑如鏡;一旦起風,卻波濤洶涌,有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