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師叔,我想現在該是你把那夜發生的事坦白告知的時候了。」古振塘等到眾人坐定,凝視向海潮要求。
如寒星般的點漆雙眸看向坐在主位的古振塘,眼中交錯著復雜的光芒。那位置原該是風揚坐的。海潮心裏不禁興起一抹強烈的遺憾。遺憾這一生竟未見到風揚意氣風發地坐在長白派門主的位置;遣憾犧牲了那麼多,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如果早知道,她寧願不曾來過長白,不曾遇見過風揚,也許就不會有這些遺憾了。
然而,如今再多的懊悔也沒用。
「古師兄,我以為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不願師父再受到任何委屈,海寧挺身而出。
「海師妹,我們只想知道海師叔那夜和家師談了什麼,以至於造成家師母心神失常鑄下憾事,並沒有別的意思。」振塘語氣和緩地道。
「可是……」
「寧兒,別說了。」海潮溫柔地制止海寧再開口,微向上揚起的端秀鳳眸迅速溜了全場,回到古振塘臉上。「師兄是為了保護我,才被晴芳錯手刺中要害。她並非有意要傷害師兄。」
「海師叔……這是真的嗎?」想柔激動地叫道。
「是的。」她朝她肯定地點頭。
證實雪晴芳並非有意謀害親夫,古振塘和風想柔松了口氣,但仍有許多疑點有待厘清。
「海潮,為什麼晴芳會想殺你?她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呀。」楊璇無法想像連只螞蟻都舍不得傷害的雪晴芳會對海潮動殺機。
「六師兄……」海潮無力地扯了扯嘴角。她知道一直單身的楊璇始終痴心懸念著雪晴芳。「我想……她可能听見了我和師兄的談話,一時無法諒解。」
「你跟師兄到底談了什麼?」
海潮痛楚地合起眼瞼,「六師兄,有些事情不宜迫究卜去。巳足陳年往事,說得再清楚都於事無補。」
「不是我要追究,這關系到晴芳的命運。是不是你們做出什麼丑事,讓晴芳失去理智……」
「老六,你這話太過分了!」夏川明出言維護海潮。
「三師兄,我是對事不對人。」
「什麼對事不對人?你分明是針對海潮!」
「如果海潮問心無愧,不必怕我問!」
「你……」
「三師兄,別說了。」海潮語氣平和地阻止夏川明和楊璿爭論下去。「六師兄沒說錯。但我不承認自己和師兄做出了丑事,我們是真心相愛……」
「你們真心相愛?」楊璿憤怒地攢起眉。「你們把晴芳師妹當成什麼了!」
「六師兄,你也是性情中人,該知道感情的事一點都不能勉強。你不也是直到如今仍深愛著晴芳嗎?」
「我不否認,但我對晴芳一直是發乎情、止乎禮。她和大師兄成婚後,我便把她當成師嫂一般尊敬,沒有任何逾越。不像你們藕斷絲連……」
「我在他們兩人成親那日便離開長白,直到師兄召我回來,都沒跟他踫過面,這樣叫藕斷絲連嗎?」
「可是……」
「我自認沒對不起晴芳。如果要說真的有錯,就是我不該忘不了師兄,師兄也不該忘不了我。可是感情的事,不是要忘就能忘的。盡避分手時,我們相約要忘記對方,可是對方早存在於骨血間,除非骨朽血枯,否則這份情愛永難磨滅。」
「師兄既然這麼愛你,當初就不該娶晴芳。」楊璇承認海潮的話不無道理,但無法原諒兩人罔顧雪晴芳相戀。
「不是我們能選擇的。」海潮疲憊地道。依然年輕美麗的容顏,突然蒙上一層滄桑之色,像是瞬間年華老去了數十年。「面對浩蕩師恩,我跟師兄只能奉命行事。一
「胡說,師父不可能逼你們這麼做。」
「六師兄,師父沒有逼我們。」
「我就說嘛!八成是大師兄貪戀掌門權位……」楊璿陰沉道。
「六師兄,請你不要侮辱大師兄。」海潮神色一整地嚴厲道。「大師兄根本不在乎掌門之位。與金銀雙鞭一戰後沒多久,大師兄便想帶著我離開長白,師父卻在那時候突染重病,我們不得不留下來。師父執意要立大師兄為掌門,並希望他能迎娶晴芳,師兄本來不願意,是我不忍師父失望,才勸他答應下來。」
「就算是師父的意思,可大師兄既然對晴芳無意,就應該跟師父說清楚。」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想說呢?那時候我跟晴芳幾乎形影不離,她把許多心事都跟我說。每次一提起大師兄,她都忍不住神采飛揚,說大師兄是如何疼惜愛憐她。你也知道晴芳自幼染上心疾,受不得打擊,那陣子她又特別縴弱,加上師父的病,如果我們說了,不是要她命嗎?我也是考慮再三,才決定退出。否則,我如何甘心放棄所愛之人遠走,牽系掛念他十七年,飽嘗這相思之苦呢?」
「你……」楊璿心情復雜無比。他能體諒到海潮的苦,但更憐惜晴芳的不幸。
「大師兄這些年來盡心盡力想讓晴芳幸福,可是……他總是無法忘情於我。這次踫面,他難免會傾吐一些苦澀,卻沒料到晴芳會听見。我當時一心想替師兄療傷,沒發現晴芳的到來,當晴芳舉刀揮向我時,師兄為了救我才以身相擋。」
「他將女兒取名想柔,分明是公開侮辱晴芳。她自幼備受呵寵,哪受得了這種委屈?怪不得她。」
「我沒有怪她的意思。要怪就怪我好了。晴芳受此打擊,已然神智失常,任何人都不忍心再追究下去。我誠懇的請求各位,不要再刺激她了。」
「就算你不說,我們也不會……」楊璿虎目一瞪,朝諸位師兄一個一個看過去,大有誰敢追究雪晴芳殺夫罪行就不予干休的氣勢,瞪得每個人啼笑皆非。
「這件事得由掌門定奪。」紀錦裕將責權推給古振塘。」振塘,你怎麼說?」楊璿暴躁地看向他。
「師兄……」想柔眼神復雜,不曉得該說什麼。
迸振塘何嘗不是?看向師妹的眼光有著相知相惜,及同為人子的悲哀。只是他肩上還扛著身為掌門的職責,不管有再多的矛盾和不忍,還是得公正公平地做出裁決。
「此事是長白派的家丑,還請在座眾人予以保密不對外透露。至於師娘,其情可憫,其罪卻不能不做處置。我打算將她逐出長白,另覓居處讓她安養余生。」
眾人一陣緘默,不得不承認振塘的處置兼額情理法。
「等金銀雙鞭的事了結,海潮若有命回來,我會帶晴芳在大師兄墳前結一草廬。」
「師父……」海寧急切地阻止。
「寧兒,別說了。你趁早下山回奉天去,別讓你爹娘擔心。」
「不要,寧兒要陪著師父。師父到哪,寧兒跟到哪。」
「孩子,不要這麼任性。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海潮慈和的眸光另有所指的看進海寧眼裏,令她全身一震。
「海師叔,金銀雙鞭挑戰的是我,該由我出面應付。」古振塘不欲將此事假手他人,傲然道。
「振塘,不是我小看你。」海潮澄澈而蕭索的眼光浮著淡淡憂慮。「在座的人都見識過呼顏兄弟的武功。若不是呼顏克手下留情,海潮沒命在這裏。但真正可怕的是呼顏兄弟聯手時的威力,勝過他們單獨出手時兩倍不止。當年我和大師兄能夠取勝,完全是僥幸。」
「海師叔,你這麼說不就表示你沒把握打贏他們嗎?既然如此,振塘更不能讓師叔去應戰了。」
「振塘,你听我說。這件事是因我而起,該當由我出面。縱然不能全身而退,我也不會允許長白派的聲譽受損。你如今是長白派的掌門,肩負繼往開來的使命,不可輕易涉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