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星 第4頁

清晨的花香溢進窗扉,梁熒惑推開窗子,才知道這間房室可能有這幢屋子眺望港口的最佳地點。那一艘艘的大小船只,盡收眼底,果然沒有皇泰清的船艇在列。

皇泰清的船很好認,桅燈桿上端插了一面與眾不同的花布長尾旗,旗面正中鏤空一個圖形看起來像草寫體的L,被繁花圍繞著,很鮮明,但沒人知道它代表什麼意思,只覺得不倫不類。

梁熒惑私下認為那是浪蕩的意思。皇泰清的靈魂里住著一個浪蕩子,他甚至自豪過自己是皇氏家族的敗家子,生來揮霍家產。

皇泰清、皇廉兮和他們共同的長輩皇蓮邦,是她父親的學生,她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們了。每每,他們到她家拜訪她父親,如果她當時不在家,父親一定會叫皇泰清去接她,不管她正在做什麼,也許她在參加學校社團,或者她在圖書館看書、做些虛度時間的無聊事,皇泰清總會等她完成,才把她帶回家。他在某些方面特別有耐心,尤其是看她在處理無益于人生的事時──有一次,她和一個從小叫她「禍星」的班上男同學在路上大打出手,皇泰清就在一旁看她打架,悠閑地抽著煙。等她打完架,他熄了煙蒂,攤手微笑,叫她一聲「禍星」,然後才帶她回家。他有著令人費解的耐心,也許他覺得看她陷入窘境很有趣吧,既然如此,他何須為她受傷的事生氣……

喔,不,她想太多了,他不是在為她受傷的事生氣,他只是年紀一大把了,需要和女人談情說愛!

梁熒惑拉上窗板,低低吁了口氣。

一陣腳步聲啪噠啪噠傳來。

「Mars姊姊,妳起床了嗎?要吃早餐了喔。」虎千風在外頭拍著門板。

梁熒惑抓抓凌亂的頭發,看看身上的睡衣褲。這是昨晚虎千風的母親費沁藍協助她換上的,現在要月兌下來,還真有點困難。扯了扯睡衣鈕扣,她決定先月兌掉睡褲,左手模著褲頭,往下拉,蹭著兩腿,慢慢褪到腳踝,提腳時,一個重心不穩,砰地一聲摔趴在長毛地毯上,額頭還撞到床尾凳邊角。

「好痛……」虛弱地叫了聲。

「Mars姊姊,妳在做什麼?」虎千風持續拍著門板。

「好了,小風,別亂吵。」費沁藍溫柔的聲音跟著傳入房里。

梁熒惑听見虎千風對費沁藍說︰「媽媽,剛剛有怪聲,Mars姊姊不知道在做什麼……」

費沁藍說︰「怪聲是嗎……那可不好!」

房門一下被推開來,費沁藍和兒子虎千風頓了一下。

「別看我……」梁熒惑悶聲喊道。她的樣子好糗,只穿件底褲和睡衣,像只被車子輾過的笨青蛙一樣貼在地上。如果可以,她很想融進地毯,成為那一片雪白中的一根細微長毛。梁熒惑又痛又羞愧。

費沁藍趕緊走向梁熒惑,將她扶上床尾凳坐著。「妳沒事吧?」

梁熒惑搖搖頭。骨折的右手依舊是骨折,沒因這一摔更嚴重或奇跡復原,這算沒事吧……

虎千風跟在母親身邊,一雙黝黑的眼楮直勾勾盯著梁熒惑。

梁熒惑以為他應該會爆出大笑,畢竟他是個孩子,而她剛剛在他眼前演出笨青蛙的丑姿勢,一定讓他這個不知大人心酸的孩子覺得好笑又有趣。

不過,虎千風並不如她所想那樣,甚至一臉沈靜地幫忙把地毯上的睡褲撿上床。

「妳想換衣服是嗎?」費沁藍檢視梁熒惑額上的傷,幸好沒破皮,只是腫一個包。

梁熒惑盯著蓋住大腿的睡衣下襬,幽幽低語︰「我好糗。」

「Mars姊姊,我昨天有問爸爸『Mars』是什麼意思喔──」虎千風開口。「爸爸說Mars就是火星,是神話里的戰神。姊姊叫做Mars,一定很強、很厲害!」小手拍拍梁熒惑肩膀。

嗯,這孩子有點不一樣,不知道他是貼心,還是把該爆聲大笑的反應轉成暗諷,嘀嘀咕咕地又說︰「我叫小番茄,摔倒一定變成番茄糊……一點都不厲害。」

梁熒惑皺眉不語。

「小風,你先下去。媽媽要幫姊姊換衣服。」費沁藍對兒子說道。

「喔。」虎千風頷首,听話地往門口走出去。

透過費沁藍的幫忙,梁熒惑很快地換好一件質料輕柔飄逸的紫色系帶繞頸裙裝,梳了一個清爽的發髻,下樓用餐。

虎家父子穿著相同的白T恤、牛仔褲,坐在二樓露天陽台的長桌前,等兩位女士入座,才開動。費沁藍做了三明治讓手受傷不方便使用餐具的梁熒惑取食,虎千風和父親坐在梁熒惑對面,拿著小湯匙挖起一口熱女乃酪,要喂梁熒惑。虎洋搔搔兒子的頭,攤開桌上的圖紙,邊看邊用餐。

好一會兒,虎洋發出渾厚的嗓音,說︰「妳第一次來海島──」

「嗯。」梁熒惑直覺應聲。

「我認識妳哥哥梁望月。」虎洋放下圖紙,說了句。梁熒惑眸光一亮,盯著虎洋。她已經好久沒見過哥哥了,雖然知道哥哥這幾年是住在這島上,可是一直沒機會跟他見面……

「妳哥哥在這里住得很愉快,談了場美妙的戀愛,也許妳可以跟他一樣──」

「我知道。」梁熒惑截斷虎洋的聲音。「大家都說這里很美好,但是我不會跟哥哥一樣,我怎麼可能在這兒談戀愛。」語氣有些涼淡、悻悻然,她垂首吃自己的三明治。

虎洋挑眉,覺得這大女孩有點憤世。「我想妳是不同。」轉個話題,他問︰「妳在皇泰清的團隊里做什麼?」

一提到皇泰清,梁熒惑生起氣來,說︰「我是個打雜的,他現在不需要我,就把我像丟垃圾一樣,丟在這島上。真可惜,人們口中的仙境世外桃源,是他用來丟垃圾的地方。」

虎洋哈哈大笑。「我真搞不懂……」他搖搖頭,喝完咖啡,站起身,走向妻子,吻吻妻子的臉頰,低語︰「明明是個美人胚子,怎麼會自比垃圾……」

費沁藍拍拍丈夫的臉。虎洋旋即又對梁熒惑說︰「妳可知道皇泰清的船還沒起錨?」

「什麼?!」梁熒惑抬眸。

「高原上的祭老太爺幫皇泰清安排了相親,他的『為愛走天涯』可能得暫停一陣子。」虎洋拿起掛在胸前的單片眼鏡擦了擦,在妻子耳畔低語要下去工作了,便離開露天陽台。

費沁藍倒了一杯無花果汁給梁熒惑,詢問她是否還要餐點。

梁熒惑很不專心,失神地點頭喃言︰「嗯,我知道,他年紀一大把了,需要跟女人談戀愛……」

為愛走天涯,這是皇泰清的航海之名。因為他到處做好事,散播愛心,因為他是浪蕩子,船艇里載有眾多美女,雲游四海,怎能不說為愛走天涯。

皇泰清預計昨晚開航離島,因故延遲,一早又有高原來的直升機,請他與長輩約會。

皇泰清穿著最常穿的卡其獵衣,輕裝便捷地赴約。

約會地點是一間樓中樓飯廳,古典優雅的裝潢與家具,洋溢著濃厚的舊日溫情。豐盛的午餐,擺放在奧勒岡松木雕制的圓桌上,挖空的綠番茄像只翠玉盅,里頭填滿紅酒醋海鮮沙拉和特殊腌制的火雞肉,盛放在精美的白瓷餐盤上,那是他喜歡的義大利菜之一,還有牛尾拌芝麻菜、小龍蝦肉、乳酪拼盤、蘆筍醬燒旗魚排、覆盆子甜點……很好──

皇泰清拉開餐椅落坐前,露出一抹深意笑容,他招來一旁的女僕佣,交給她一個東西,低語幾句話。女僕佣領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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