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太太隨即又攙住她。「都暈了,還沒事!」
「我只是坐太久,突然站起來,眼前黑了一下而已——」杜露垂眸搖首,推拒老人家的攙扶,徑自走出浴室,披上睡袍,斜臥在壁爐前的躺椅里,嗓音懶懶地說道︰「我真的沒什事。」
「真沒什事,您干嘛坐在地上撫著肚子?」米歇爾太太擰了條濕毛巾跟出來。「瞧您,滿臉冷汗。」她低喃著,將毛巾敷上杜露的美顏。
杜露張眸,接過毛巾。「我自己來。謝謝你,米歇爾太太。」
「您甭客氣了。」米歇爾太太和藹一笑,轉身將門口的餐車推到落地窗旁,熟練地在方桌上布菜。「您還是多吃點飯吧!否則,先生回來,看到您被我照顧得反倒消瘦,我就難對他交代了……」
杜露猛然站起,美眸透著嬌怒。「他不回來,你不需要什事都跟他交代!」莫名不悅的語氣,隱隱透露著某種情緒。
米歇爾太太眸光閃了閃,神情變得俏皮且促狹。「原來您想念先生啊!」恍然大悟的語調。
像是哪條神經被掀了一下,杜露愣著,好半晌,才蹙眉咬唇坐回躺椅。
也不知是怎了,從奧地利回巴黎後,她幾乎失了自我與主張。再多的傷心和負氣,竟抵不過他在雨里徹夜等候的身影——
那日,從奧地利回來,江百川忙著處理于采憂奔喪未果的事;杜露則深深陷在被「已婚的他」欺騙的絕望痛苦里。
她無法冷靜,在下雨的凌晨找阿中訴苦,但一見著他,所有的怨懟委屈全成了眼淚。她一徑的哭泣,最後什狀也沒合便離開阿中住的地方。
回到住處時,一抹雨中孤影倚著她家庭院的樓花鐵門
「你又徹夜未歸了。」當時的江百川說話仍舊優雅,只是被淋濕的俊顏,有著令人不解的陰騖。
「我又不是你的妻子,還得為你等門嘛?」她垂下哭紅的雙眼,將傘撐得低低的,與他稍稍擦肩錯身,往碎石步道彼端走。
「我是有這個打算——」江百川迅速探手拉住她,讓她不穩地掉了傘、跌進他懷里。「我要你為我‘等門’!」沉定、魔魁般的嗓音不容人拒絕。
她抬頭仰望他,皓齒咬著紅唇,柔情的眉目透出倔強,想掙開他,可他不準。
「我要回台灣處理事情,」江百川眸光炯亮森黑,專注凝視她,大掌像在記憶她絕美容貌般細細輕撫。「搬到我公寓里,等我回來。」他沉沉地命令,唇重重吻住她。
指尖接觸到他冰冷的體溫,杜露激動得說不出話,心里明白他在此等了許久——甚至,強勢的他,是來捕捉她,教她不能再逃。
「以後,我一到巴黎就要見著你!」他宣誓般地強調,長臂一攬一舉抱起她,緩步走入雨幕籠罩的街道里。
那日起,她像個被「金屋藏嬌」的女人,在他的豪華公寓等人來寵。愛情當前,什自尊與矜持,幾乎難以顧及,就算痛苦,她終究選擇陷溺于他的懷抱里。
「可以用餐了,露小姐——」米歇爾太太的嗓音傳來。
杜露截斷思緒,定神沉吟了一會兒,才從躺椅上起身,移至方桌前。
「米歇爾太太——」看著桌上的餐食,杜露不由自主地顰眉。「我只需要開水和白面包,其它食物以後就別再準備了。」最近這些日子,只要聞到油腥味兒,她就惡心、想吐,早餐中的培根、蛋、女乃制品,幾乎踫不得。
「那怎行!您這些天老是這樣!」米歇爾太太拔高聲調,花白雙眉一高一低蹩扭著,單手叉腰,擺著嚴厲管家的架子。「我是不反對您想念先生啦,不過東西也是要吃的呀懦小姐
杜露搖搖頭,輕柔的嗓音里含有淡淡嘆息。「我睡不好、胃口不佳,跟他無關。」縴白素手下意識地又撫著小骯。能說與他無關嗎……應該不是那無關吧!
「您無關,我可有關了!莫非您不喜歡我做的菜?」米歇爾太太的語氣突然激昂些許。「連您也這樣!采憂小姐莫名不再回這兒住,讓先生忙著處理,現在——您也要教人擔心呀!」她拉起圍裙,假裝拭淚,一面偷瞧杜露的反應,一面傷心般地退向門口,欲離去。
杜露見狀,心軟地坐下,拿著刀叉,切下一小塊培根,在唇邊徘徊一會兒,仍是吃不進口/‘對不起,米歇爾太太。辜負你的用心了,我真的有些不舒服……」喝了口水,她依舊只吃白面包。」哎——」米歇爾太太嘆了口長氣,走回桌邊。「算了,您既然不舒服,也別勉強了;可記得去看醫師哦,否則,我可得請醫師出診……」
「我會的。」杜露急言搶白。起身進衣物間更衣,準備到協會去。「我得去報到了——這陣子有項重要的工作。」
米歇爾太太點點頭,熟練地收拾方桌。「那您晚餐有什特別想吃的嗎?」露小姐白天沒補充的,她只好待晚上好好幫露小姐加強。
杜露從衣物間出來,手里拖著登機箱。「協會應國外生態組織之邀,跨海展覽歷來的杰出攝影作品,我奉派領隊前去,得離開巴黎一陣子……」
「您要出國?」米歇爾太太驚呼。「怎沒先跟我說呢?先生呢?他知道嗎?」這露小姐怎跟先生一個樣的作風,來去也不先知會,真教她措手不及!
「你別擔心,我跟他會見面的……」杜露神情悠揚地淡淡呢喃。穿戴妥切後,便離開了這幢-金屋」。
應台灣生態關懷團體之邀,巴黎國際生態暨地理協會,首度來台舉辦攝影展。
展覽開幕當晚,主辦單位一方面順應展覽時勢,一方面為歡迎遠道而來的朋友,特地在飯店里,舉行關懷全球人文。生態保育的募款酒會。
主辦單位廣發邀請函給各大企業財團,但盼豪門名流能響應、重視文化史跡與生態環境的保育。
橫跨政、商兩界的名門望族——江家,亦在受邀之列。
「杜總監,」台灣保育團體的理事主席,神色歡喜,急急走向正與人交談的杜露。「請跟我來,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杜露微笑頷首,將手中的酒杯放回服務生的托盤里。「一定是什重要的人物!」她溫柔地斂下眉眼,輕提裙擺同理事主席前行。
「是一位長期經援本團體的貴人。」理事主席邊走邊解釋,將杜露帶到外頭僻靜的露台。
露台上,三三兩兩的賓客談笑風生,一對坐在圖形咖啡桌的男女,男的突然站起,繞至女士背後,月兌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覆女士的雙肩。
杜露看清夜燈下的女士容顏,心里涌起一股矛盾的冀盼——女士是杜露這輩子不想再遇著的人,但此刻,杜露竟覺得遇到女士,也許能見著他……
「杜總監,這位是江夫人——古怡童女士。」理事主席熱絡地為兩名美人介紹彼此。「江夫人,杜總監是巴黎來的美學專家…」
杜露失神在夜風中,幾乎不知自己何時已到達該與古怡童面對面的地步。
「江夫人是我們這些民間保育團體最大的資助者!她對人文、生態活動的提倡不遺余力……」
「理事主席過獎了。」目空一切的眸子無焦距地對著杜露,古怡童淡淡開口。「我和杜小姐一見如故,是否能與她單獨聊聊?」
「當然,當然!」理事主席連忙點頭。「你們慢聊。」客氣地退開進入酒會現場。
「你好,杜小姐,」久久之後,古怡童終于對杜露開口。「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