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血污的水灑了幾滴在她放在桌上的畫上,女孩生氣地對他怒道︰「你弄髒了我的畫!」
「不過是一幅畫!」少年瞥了一眼那畫,狂傲的冷哼。
「那是我母後的畫像!」
「哦?妳母後?那她人呢?干嘛給妳一幅畫,不陪在妳身邊?」
她語詰。心里幾乎因少年的話而動搖了,可是她勉強壓下那不舒服的感覺。
母後是疼她的,母後也是不得已,她要體諒母後才是。
「你是誰?誰把你打成這樣?」神色一整,她皺起眉來問他。
少年恨恨的低語︰「我?我不過是個被丟在梁國的倒霉鬼。那些個梁國的膽小表仗著人多,打我一個。」
女孩眨眨眼。少年的話觸動了她心底的某處,原來他們的境遇竟是相同的……
「過來。」她對他下令。
少年挑眉,狂傲的瞪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女孩居然敢用這種命令的語氣對他說話。
他瞇起了眼楮。女孩有些不一樣,他現在才注意到。
一般小女孩如果見到他這種模樣,不是被嚇哭,就是放聲尖叫,可是這女孩不一樣……非常不一樣……層層迭迭的華麗衣衫繡著王家的標記,頸肩的綠玉珠煉襯得她雪白肌膚更加晶瑩剔透,也顯示出她身分的高貴。
她的一雙眼楮,有著超越年齡的智慧和鎮定,澄淨通透宛如西湖的湖水;她挺直的姿勢,宛如柔韌但堅強的綠竹,透露出渾然天成的威嚴與穩重。
「過來。」女孩加重了語氣,再次命令。「你是聾子嗎?」
她的聲音中有種不容拒絕的威嚴,因為對她的好奇,少年緩步走到她身前。想知道這個他一手就可以捏碎的陶瓷女圭女圭,究竟哪里生的膽子,敢「命令」他過去。
「坐下。」她指著她前面的一張凳子。
少年坐下了,依舊瞇著眼楮瞪視著她。
少年眼中的凶狠殘厲是足以讓人嚇破膽的,可是女孩似乎一點也沒受到影響。
她從衣襟內拿出一條雪白的繡帕,抬起手,抹去少年臉上的髒污。
她的動作讓少年直覺的想閃躲,可是女孩看似柔弱卻堅定的小手,卻不讓他有閃躲的機會。
少年就像受傷的野狼一樣警戒著,而女孩只是繼續她的工作,一點都沒有受到他的影響。
「這里如果不止血,是會死的。」女孩擦掉傷口上的髒污,看見少年頸邊汩汩流出的鮮血,沉下了臉。
女孩起身去拿了一條白布巾,綁縛住少年的傷處。
傷口應該會痛的,可是少年卻沒有申吟。他一點都不覺得痛,他的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女孩看。
女孩身上傳來淡淡的香味,踫觸他的身體時,軟軟冰涼的手指傳來很舒服的觸感。他決定喜歡她的聲音,那冷冷的、堅定的、宛如冬日枝芽上的冰晶墜落地面的聲音……
「為什麼幫我療傷?」少年問女孩。
女孩直視少年的眼楮,冷冷的,甚至有些高傲。
「我不喜歡我的屋子里有死人。」
少年聞言先是瞪大了眼楮,然後仰首大笑了起來。
他決定了——
他喜歡她。
「喂!妳叫什麼名字?」他問她。
「我?我是語國的長公主雪音。」她挺起胸膛回答。
「語國的雪音?好,我決定了,我喜歡妳。」
他霸道又無禮的宣示讓她皺起眉頭。她往後退,他卻抓住她的手。
他緊緊的抓住她的手。
一抹野蠻又自信的笑容在他的唇瓣揚起。
「我喜歡妳。」
他重復,彷佛是一種誓言……
這是一個動亂不安的年代,中陸大地由大梁王國所統治,是土地最豐腴、礦藏最豐富,人民生活也最優渥的國家。
但是來自北方的威脅一直沒有中斷過。
北國由耶律一族所統治。那還稱不上是個國家,因為那是由一群游牧民族所構成的強大部族,長年以來一直覬覦大梁國的富饒,連結兩國的長長邊境,也常常傳來零星的沖突。
大梁國的人對耶律族人是又厭惡又忌憚。厭惡的是他們粗鄙的行事作風,忌憚的是他們長年在酷寒沙漠之地生存下來,所訓練出來的強大生存力和戰斗力,那是以農立國的梁國很難與之匹敵的。
多年以來,兩國大大小小的戰役不斷,互有勝負,但是最近的一場大戰爭發生在五年前,梁國以優勢的後援跟人力,戰勝了耶律一族。
這場戰爭對兩國而言損耗都相當大,因此戰爭之後,兩國各自休養生息,維持了短暫的和平。
在大梁國東邊的一座島上,存在著另一個國家——語國。
語國的國土不大、人口不多,一直以來,就只能依附在大國梁國的羽翼之下,成為一個附庸的小柄。
語國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是由女性統治的國家,王室的權位傳女不傳子。由于它是一個小島國,多年來也一直以和梁國王室聯姻的方式,來維持本身的安全。
這一代的語國長公主雪音——也就是語國將來的王位繼承人,從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大梁國的王宮,美其名是學習各種治國所需的知識,其中也不乏與梁國建立關系的用意。
大梁國的王宮里除了雪音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他國的王位繼承人——耶律族的大王子——耶律霍齊。
同樣是以學習的名義進入大梁國的王宮內,但是其實人人都知道,大梁的世仇耶律一族的王子之所以會在大梁王宮,是因為五年前的那場戰役戰敗。
換言之,耶律霍齊是被送到大梁的「人質」……
冷……
他住的地方是一個比下賤的僕佣居住的還不如的殘破瓦房,空蕩蕩的內室,一到冬天,刺骨的寒風就會從泥土牆的縫隙灌進來。
「該死的!」少年大聲咒罵。「什麼大梁國!什麼王宮!?房子居然這麼破爛!」
他收緊了雙臂,抱住自己穿著獸皮的精瘦身體。
是的,被送到大梁一年多了,他還是堅持不肯換下自己部落的傳統服飾,不管那些穿著蠶絲裁制的繁復服飾的大梁人,怎麼笑他蠻子,怎麼看不起他,說他的獸皮衣又髒又臭。
對了,還曾經因為這個原因,他把大梁國的那幾個王子打得頭破血流。
當然那後果是,他被幾個大梁國的王宮侍衛——成年而且受過武術訓練的男子,狠狠的打了一頓。
沒有人會為他出氣,沒有人會在乎他的死活。
那就是他的處境。
他的族人遠在天邊,只有他一個人被放在敵人的國度里。他只有一個人……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能夠相信的也只有自己……
餓……他常常覺得很餓……
少年抱住本嚕嚕叫著的肚子,又是一聲更難听的咒罵聲出自他的嘴里。
那些狡詐的大梁人!不只是王族的人狡詐,底下的僕人也狡詐。他們雖然給他東西吃,但是吃的比王宮的宮女還要差,不是些剩菜殘羹,就是青菜蘿卜,那些對他來說,根本就吃不飽。
他受夠了!他不容許那些人再這麼對待他!
少年狂吼一聲,從角落站了起來。
他一手操起身邊的長矛——那是一把粗制的武器,他用大梁國王宮御花園里的樹木,和御廚房里偷來的小刀子做成的。
推開伊呀作響的木門,他走了出去。
耶律族人是天生的獵人,而耶律族人是不會讓自己餓肚子的,更不會委屈自己吃那些兔子吃的食物。
別人不肯給他東西吃,那他就自己去抓!
耶律霍齊又輕又巧的步伐走在御花園里,悄悄的靠近一只正棲息在人工湖邊的大鳥。他審慎的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目光透出野獸盯住獵物時專注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