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兒園嗎?」驀地,眼角瞥見一名小乞兒冒雨跑過大街的畫面,竟讓黑旭寂然的心湖泛起漣漪,死水似乎有流動的趨勢。
他想起一個人,並且無意識的喃喃出聲。
「貝栗兒。」
黑旭看中的撒旦新娘。
當然,這將是他改造她成功之後的事。
很奇怪,沒有原因地,黑旭對貝栗兒的印象極為深刻。深刻的程度,令他這個無情無緒的惡魔都不免產生疑惑,自己為何一眼就選上了她?
嚴格說來,她沒有一了點條件適合住在他們的國度。首先不說別的,她的善良,就是個嚴重的錯誤--在地獄,善良是項罪名,最重、最重的罪名。
嗯……大概就如同人間的五馬分尸外加滿門抄斬吧!
所以貝栗兒如何能成為撒旦的妻子呢?
完全不可能呀!
可他偏偏要她。
也許,是他已沒有耐心繼續待下去,而貝栗兒活該倒楣是他在長安城里第一個稱得上「認識」的女人;也許,是她的美好讓他看不下去,興起了挑戰的;也許……
還能也許什麼呢?
*****
一大一小手牽苦手穿越過數條巷了,不久,來到一戶大宅院的後門口,他們略急的步伐才于焉停住。
「當家的,你在這兒等等。」
「我跟你一塊兒進去。」
「不用啦,里頭我熟,把銀兩交給他們,我就出來了。」小二把拳頭里的數兩錢握得幾乎嵌進皮肉里,不敢有片刻的大意。
「好吧,我等你。」貝栗兒理理他的衣裳,不再堅持。
小二一溜煙就跑進了江府,腳上的傷似已無大礙。
雨停了,天空卻仍然保持苦原來的灰蒙,貝栗兒眯著眼仰頭看,頓覺頭暈得厲害,險些站不住腳。
勉強扶著門柱坐下,眼前是一層黑霧,她喘吾氣,努力調整呼吸,不讓自己輕易倒下。
她太累了!
兩天前,江府又派人找上乞兒園,說什麼她送去贖小二的布匹是瑕疵品,威嚇他們彌補損失,否則又要把小二帶走。
貝栗兒知道那些人分明在扯謊,但情勢比人低,她沒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應允重制幾塊料子,以及一些銀兩還給他們。
昂荷過量,她已不記得自己有幾天沒闔眼睡個好覺,只是不斷地勞動、勞動……
「該死的臭小子!竟敢偷拿東西?看我怎麼修理你!」
凶神惡煞的怒罵聲從門內傳來,其中還伴行小二的哭嚎,貝栗兒白昏昏欲睡的邊緣驚醒,霍然站起身開始使勁拍門。
出事了?!
「小二!小二!」她焦急地大喊,引來不少圍觀的群眾。
「你看看他干了啥好事!」乒乒乓乓的聲響過後,門開了,兩、三名人高馬大的壯漢拖著小二出來,管事的老人還氣沖沖地對著貝栗兒大吼。
「栗兒姊姊……」淚珠懸在眼眶里,小二兩頰存有清楚的五指印,可是他沒敢哭出聲,只是哽著嗓子叫喚貝栗兒。
「你們為什麼打他?」像只老母雞保護小雞一樣,貝栗兒無畏地擋在那數名大漢與小二之間,不讓他們再傷害他。
她的孩子,她的。沒有人可以任意欺負、侮辱,江府的人不要再過分了!
「你還有臉問?看你教出來的好孩子!」看好戲的人愈是多,老人的氣焰就愈是拔高,「他交了錢,趁著咱們不注意,想偷拿房里的東西,被我逮個正著!」
「小二,你說。」站在一群高壯的男人中,貝栗兒嬌小的身子顯得格外單薄,可是由她臉上所透露出來,那種鎮定的表情,又好像她是具有無堅不摧般的強悍。
「是李管事轉身時踫到了牆上掛的玉,我怕它摔壞,所以就接住了,並不是要偷……」小二瑟縮了下,忌憚的看向那名老人。
「唉呀,說得可真是好听,你若不是存心要偷,又怎麼會注意到那小東西!」
「因為你大叫啊!」癟癟嘴,小二很委屈地朝他大叫,覺得這些人真的是壞透了,擺明就是吃定他們。
老人沒料到小二竟會在眾人面前喊的這麼大聲,一張老臉立即沒面子地漲紅起來,支支吾吾了老半天,硬是擠不出半句話。
「小二都說了,是場誤會,請李管事見諒。」貝栗兒不疾不徐的說著,依然維持住基本的禮貌。
「誤會個屁!」老人惱了,伸手一揮,那兩、三名壯漢便出手要抓人。
「慢著!」貝栗兒將小二護在身後,拒絕他們輕越雷池一步。「他沒有錯,你憑什麼抓他?」
她的脾氣再好,也是有限度的,他們不該如此仗勢欺人!
「我說他是偷兒,他就是偷兒!在場行誰敢說不是嗎?」江府的主子是當朝皇帝之表佷,有權有勢,他不信這里有人膽敢得罪他們。
一片寂然。
丙真,在這種時刻,正義通常是不會被伸張的。圍觀的人群,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一些人還津津有味地想把這幕戲看完。
「他沒有偷東西。」孤立無援的聲音。「他不會偷東西,我相信他。」
貝栗兒輕模著小二紅腫的臉,一再重復地對李管事證明小二的清白。
「可笑!你還以為你是貝家大小姐嗎?」老人完全不打算放過他們,「說再多都沒用,乞兒園能長出什麼樣的孩子,我最清楚!傍我打!」
「栗兒姊姊救我!」小二被強行拉開、推倒在石階了,那些人剝下他的褲子,揚起厚厚的木板就要打上他的--
「住手!你們快住手!」貝栗兒渾身發抖,使盡力氣卻推不開擋在她身前的那名彪形大漢。
「嗚嗚!」第一板落下,小二吃痛得想放聲尖叫,但是他仰頭一見著貝栗兒正與人推拉,一副急著想要飛奔到他身邊的模樣,于是硬把自個兒的嘴唇都咬破,也不發出任何痛喊。
如果他哭叫,栗兒姊姊一定會更難過,而如果她闖過來了,不免也會受傷……小二心想,栗兒姊姊這麼信任他,他不能連累她!
第二板再落下,小二痛得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貝栗兒的心也都碎了……
為什麼?!他們的心為什麼這麼狠毒?她不解,人們無端的惡意是從何而來,又將從何而去?借著傷害弱小無辜,就能得到比較多的快樂?
這是什麼道理?她受夠了!
一個箭步上前,貝栗兒突然轉往李管事面前走去,沒人來得及攔住她,一陣踢打、清脆的耳光如雨點亂舞--在所行人目瞪口呆的抽氣聲中,她揍了這個老人。
「啊啊,你這臭娘們!」事發突然,李管事未及抵抗,就被貝栗兒因長期干粗活磨練出來不算小的力道,狠狠修理了一番。
「放開他,要打,就打我吧!」潛藏在破舊布衣下的優雅,此刻仍舊凜凜,而從小所接受良好教養的燻陶,更讓貝栗兒連打起架來都散發出無人能及的美感。
「好樣的!別以為我不敢,你們幾個听到她的話了沒有?給我打!」敢對他動粗?貝栗兒是活膩了!李管事揉著被她打痛的地方,瘋狂地下了命令。
幾名漢子有些遲疑--貝栗兒可是許多王公貴族追求的目標,打壞了她細致的身子骨,掃了官爺們的興趣,這個罪名誰來擔啊!
扁是宰相府的一個宇文覺,就夠他們吃不完兜著走了!
「還杵在那兒作啥?打呀!」李管事怒日瞪視著貝栗兒,沒他們考慮得周全,一心只想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一點顏色瞧瞧。
不動手不行了!避它這麼多,反正天塌下來,李管事總得先頂著,他們也只是照他的意思去辦。
「栗兒姊姊,不要啊!」眼見板子一下下改打在貝栗兒背上,小二終于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