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痕記 第22頁

滿意忘情到銷魂蝕骨,到理智徹徹底地崩潰瓦解。

芮羽又回到那一片任意泅游的溫水中,只是這次漩渦更令人眩惑,波禱更洶涌,她緊緊地攀他的肩,共同赴往那人間極樂的彼岸……

第七章

七月盛暑天,紫禁城內一片不尋常的肅靜,連蟬鳴聲也時斷時續,像個受驚的孩子,偶爾嘶鳴兩聲,便又躲藏起來。

驀地,慈寧宮傳來騷動,仿佛遠方響動的滾雷,只听見皇太後高幾的聲音說︰「在這緊急情況下,皇上還有閑情逸致哭?幸好這里只有我和岱麟在場,否則傳了出去,豈不貽笑天下?」

「皇額娘有所不知。」皇上愁眉苦臉地說︰「自從鄭逆叛軍入長江後,破瓜州、鎮江、揚州,東南整個陷入動亂。據報,他們的聲勢已往北直逼山東,這幾日,軍情已斷,江南糧食運輸亦絕,教兒臣怎能不憂心呢?」

「憂心也亦不至于哭呀︰「皇太後忍住怒氣,轉向岱麟說︰「這個鄭森也太大膽了,他的父親可還被我們軟禁在寧古塔耶!」

「鄭家父子關系早斷,他並無這層憂慮。」岱麟說。

「不是說鄭逆只盤據幾個小島嗎?為何會鬧到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皇太後又問。

「微臣們的疏忽是其中一,但最主要的是民心向背問題。」岱麟說︰「江南原就是人心浮動,最不可測的地區。據報,鄭逆直逼南京後,先後來降者達數十縣之多,囊括了大江南北,因而才造成鄭逆的囂張妄為。」

「瞧!民心問題呀!」皇上搖搖頭說︰「光看看京城好了,漢人就比滿人多好幾倍,萬一有變動,實在是不堪設想。」

「還不是皇上那一句‘明臣而不思明必非忠臣’,才弄得民心難防?哀家真不知道是上哪來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皇太後意有所指的說,她心里叨念的是來自江南的董顎貴妃。

但是皇上沒听出弦外之音,腦海里淨是漢人殺入紫禁城的情形。他想到在煤山自縊的崇禎帝,雖然清軍人關時他才六歲,可是當年京城內外的慘狀,仍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愈想愈無法忍受,月兌口就說︰「皇額娘,我們暫回關外避一避,好不好?」

皇太後一听,不禁氣急放心,人差點昏倒,喘了半天的氣才說︰「你——皇上所言,還像個人君嗎?皇上所行,可對得起我太祖、太宗當年建立霸業之苦心。」岱麟也被皇上的話嚇住,這位小他八歲的皇上,天性仁厚,又不喜爭掠,自六歲起,就要面對一大片未臣服的中土,還有內外強臣的壓迫,難怪常有遁世之想。

眼見皇太後已罵到口不擇言,他立刻說︰「請太後息怒,民心難防,實要怪微臣,兩年前‘朱三太子’一案,顧端宇等罪首未能鏟除剿盡,‘科場案’也太手下留情。」

皇太後看岱麟包攬一切過錯的當擔,內心感慨,岱麟實在比皇上有開國君主的氣魄,但福臨畢竟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岱麟還是隔了一層肚皮呀!

「你說該怎麼辦呢?」皇太後止住怒氣,無奈地說。

「大清軍隊仍強過鄭逆的烏合之眾,只是朝廷重兵為對付桂王,大部集中在滇貴一帶。

皇上已下旨命各路兵馬全速趕往南京,援軍很快便到,這其間,江南諸將皆令采取援兵之計。」

「怎麼個緩兵法?」皇太後問。

「或許談和,或許詐降,這些將領的妻兒都還在北京,如果我們從人性上下個賭注,他們是不敢真正造反的。」岱麟說。

「你這麼一說,本宮就覺得好過多了。」皇太後又轉向皇上,「皇上這回派誰去江南呢?」

「兒臣已封達素為安南將軍。」皇上說。

「不夠!不夠!這等大事,應該叫岱麟親自去我才放心。」皇太後說。

「皇額娘,兒臣希望岱麟留在北京護駕。」

「胡鬧!北京安全得很,江南才需要岱麟。」皇太後反駁道。

岱麟那日就領個「靖國大將軍」的印跋回王府,準備整裝出發的事宜。

他想到芮羽,這才算是新婚燕爾的妻子,內心實在不舍。隨即又出現一個念頭,芮羽對江南落入反清復明的鄭成功手上,是悲還是喜呢?

他把馬兒丟在前院,人就急急地往金闕軒而來,他動作快速,奴僕們根本來不及招呼,也嚇了正在一起裁布的芮羽及蘭格格一跳。

還沒等她們講完安,岱麟就叫人將蘭格格帶下去。

芮羽穿著月白繡牡丹的綢裙,松松的髻綰著。

這段日子以來,她洋溢在前所未有的幸福里,既有王爺的寵愛,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亦逐漸接受她,于是,整個人更添一股明艷風采,也散發出少婦特有的嫵媚風姿。

岱麟一見她便醉,也不顧得在光天化日之下,擁著她就吃起她臉上、嘴唇的胭脂,一副色欲薰心的模樣。

「王爺,非禮勿動。」芮羽輕笑著說。

「這睡房之地,還談什麼禮?」岱麟的吻更魯莽了。

「芮羽談的是‘宰予畫寢’之事——」她躲著說。

「管他是要‘幸’誰呢!」岱麟說。

小倆日呢呢哺南地溫存了好一陣子,岱麟這才放開發釵已亂的芮羽,握著她縴縴的小手說︰「過兩天我就要出征了。」

「出征?」芮羽瞼一僵,立刻想到江南戰火,這幾天她對鄭成功的水路進長江已略有所聞,但一直不敢問。

「沒錯!我將要出征,攻打你的漢民族,鎮壓你的江南故鄉。」他仔細盯著她說︰「芮羽,你的心到底向著哪一邊?是滿人,還是漢人?」

這話岱麟曾經問過她,就在馬場草原上他逼她騎「赤駿駒」的時候,結果馬狂奔,他為救她而跌下。

她站在哪一邊呢?大哥在反清的陣營,她希望他能盡卒大業,完成畢生心願;但岱麟是她深愛的人,一生不敗,若功竟未成,他一定會狂郁心碎,而他心碎,自己的心又如何還能完整呢?

她眼中有著千言數不盡的淚珠,只發自肺腑地說出一句,「芮羽心向著王爺,王爺在哪一邊,我就在哪一邊。」

「哦!芮羽,我沒有愛錯人,我的心也沒有給錯你!」岱麟激動地擁住她,緊緊地似不再放開。

她在他懷里感受著他的深情,久久才又說︰「王爺,芮羽但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輕輕抹去她的淚說。

「斯土斯有民,有民方有國。王爺,得饒人處且饒人,千萬不要再有當年‘揚州十日’及‘嘉定三屠’的慘劇發生了。」她懇求地道。

「你放心,擒賊要先擒王,我早已不是當年的侵略者,我所求的也不過是歸順及和平統治而已。」岱麟說。

此時,對面傳來一陣吵鬧聲,賀古揚似乎壓不下去了,岱麟很不高興被打擾,皺眉地走出來,芮羽則整了整裝跟在後面。

站在前廳破口大罵的竟是他幾個月未見的弟弟允綸。

岱麟臉一沉便問︰「是誰允許你從山東回來的?」

允綸立刻推開賀古揚,兩眼瞪著他,再瞪芮羽叫道︰「好呀!原來你趁我不在時,把羽兒勾到手了!當時你從盛京趕回來,是怎麼義正辭嚴地教訓我的?搞了半天,原來是你沒安好心眼,自己要她!」

允綸愈說愈火大,又沖到芮羽面前大吼,「還有你!當初像個貞節烈女似的,結果你是看上靖王爺的地位,沒把我這小小貝勒放在眼里,你——你這不要臉的小娼婦——」

岱麟早一步過去將允綸駕開,但允綸瘋了似的嘴巴說個不停,讓芮羽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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