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什麼?」
「她停掉我的提款卡,我皮夾里的有用證件只剩下健保卡、身份證和駕照,我媽算準我沒辦法吃苦,會在幾日內妥協,然後娶回她想要的女人。」
她同情地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的處境有多艱困。「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投靠朋友?」
「我說我媽的動作很快,如果只是打幾通電話給銀行,哪叫做快。」
「她還做了什麼?」
他拿出手機,打開「已撥出電話」的窗口,上面有長長的一串名單,標示過去兩個小時的通話紀錄。
「在踫見你之前,我打給我那些上流社會的朋友,他們比我早一步接到爸媽的電話,他們不點頭核準,沒人敢收留我這個逃家孽子。」
「所以……」她像猜出什麼似的,皺起眉毛向他望去。不會吧,他們的交情沒有這麼好。
「所以……」他展眉。對啊,好歹他們以前「在一起」過。
「你想?」她搖頭。不要,她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我想!」他點頭。沒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鐘裕橋!」
她才喊完他的名字,他馬上截下話,「小喬,我現在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你不收留我,難道要逼我回去娶宋佳鈴?」
「你娶誰和我有什麼關系?」
「想想看,當初我媽為了她,是怎麼羞辱你的,光看在這一點的分上,你就應該狠狠的給她羞辱回去。」
「我要怎麼羞辱回去?」她有沒有听錯啊,何況羞辱宋佳鈴對自己何益?
「你收留我,讓她的婚禮沒有新郎。」他回答得理所當然、斬釘截鐵。
她歪歪嘴巴。真是見鬼的爛答案。
「還真是重大羞辱啊。」她嘲諷。他的邏輯有問題,當初羞辱她的,是生他、養他的媽,又不是宋佳鈴。
宋佳鈴不過是錯付一片丹心,不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過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宋佳鈴是愛情里面的笨蛋一號,身為笨蛋已經夠可憐,再指著她的鼻子罵白痴,這種落井下石的破事,她怎麼做得下去?
況且母債子還,如果她有心報復,應該是把大橋推回去,如果那個婚姻真的讓他那麼痛恨的話。
大橋變笨了,沒有高中時期那麼聰明,高中時期他只考第一的,難道是高中過後,他的智商就停在那里,再沒有增進?
「小喬,收留我吧。」他扯扯她的衣袖,嘻皮笑臉。古人不為五斗米折腰,那是因為發放米糧的那個,不是他的前女友。
她皮笑肉不笑,扯兩下嘴角,搖頭。「不要,我很忙,沒時間照顧一個逃家的小孩。」
「你剛離職、你很閑,而且我不是小孩,是男人。」
他笑出耀眼陽光,她假裝沒看見。「不要,我們的感情沒有這麼深。」
「有,是你忘記我們的過去曾經,相信我,我會慢慢讓你想起。」
這是哪出惡心的偶像劇?她堅持反對,「謝謝,我不做對自己無益的事。」
「有益無益,要試過才知道,在未嘗試之前,不應該先入為主。」
她嘆氣,冷臉朝他。「鐘裕橋,你知不知道,勉強別人是不道德的事。」
「我知道。」
「知道你還勉強?」他什麼時候改名字叫做牛皮糖了?
「因為你不是別人,是我的女朋友。」他握上她的手。
很抱歉,她沒有觸電的感覺。把手從他掌心中抽走,她搖頭、食指在他眼前來回晃動。
「更正,是前女友。我阿嬤有教過,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不想招惹麻煩,而你家爹娘擺明是天大地大的特級麻煩,我不想做好事還要上八卦雜志,不想清純上班族被套上人盡可夫。」
「小喬……」他張起無辜可憐的眼楮,看她。
她搖頭。沒得商量,她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拿出皮夾證明自己的窘迫,里面只有一堆卡。「你忍心看我餓死街頭?」
「給我宋小姐的手機號碼,我請她來領失物。」她相信,對方一定很樂意解決他面臨的難題。
「你真的要推我入火坑?」光是看見宋佳鈴穿婚紗,他都忍不住惡心想吐,再和她躺到同一張床上,他的腸胃肝膽一定很快就翻出來。
「放心,宋小姐是你唯一需要性服務的客戶。」
「小喬,你有沒有良心?你也知道,我爸媽從小就把我們安排在一起,如果能夠愛上她,我早就愛上了,哪還會拖到今天?我受不了她、我怕她,如果落在她手上,我一定活不過二十八,你不可以見死不救。」他拉起她的手、滿臉的「楚楚可憐」。
唉……她不是沒良心,她只是珍重And愛惜自己。
「收留你,我才活不過二十八,就算我生命力強韌,你家太後娘娘知道這個消息,也不會允許我活過二十八。大橋,我看重友誼,但是更看重父母親賜予的生命啊,拜托你,別打我的主意。」她口氣悲憐又無奈,她和他那些上流社會的朋友一樣,都希望能夠長命百歲。
唉——他嘆一口比她更長的氣,像在比賽似的,「我媽媽在你眼里,成了惡魔島的首領?」
「對。」她這個人強烈遵守經驗守則,不二過、不重蹈覆轍。所以她有點小慶幸,不會和鐘媽媽出現婆媳問題。
「所以光是因為我媽,我們之間就很難前情再續?」
郁喬噗哧笑出聲。就算沒有他媽,他們之間也不可能,不是所有的事在錯過之後,都有機會彌補,而愛情這類情緒反應,更是講究時機。
手機響,她接起來,是公司同事,「小樂,找我有事……是啊,我離職了……應該不會吧……跟那件事沒關,你不要胡思亂想……真的,我是基于私人原因才離職的,別想太多……好,下次一起吃飯,去你最喜歡的那家日本料理……沒事了,乖乖去工作,記得多盯一下阿岳,他常丟三落四,這次的案子對公司很重要,說不定經理會從你們當中挑選新任副理,加油……」
她又說了好一陣子才掛掉電話。
鐘裕橋看著她認真的表情,說︰「我現在知道答案了?」
「什麼答案?」她滿頭霧水。
「努力和天才,哪種可以在社會上佔便宜。小喬,你贏、我輸,到現在我還沒有表現,而你的工作,肯定很精彩。」
以前听到這種話,她肯定會很高興,但現在……聳聳肩。「贏又怎樣?天底下並沒有真正的贏家。」
鮑交車停下,小喬到站,她下公交車,大橋則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後,她走一步、他跟一步,不管她的臉多臭,他都亦步亦趨。
她的腳程很快,他很難相信,穿高跟鞋的女生可以用這麼強而有力的行軍步伐走路,但她辦到了,她的腰背挺得很直,像雄糾糾氣昂昂的戰士,她看起來不像剛離職,比較像急著赴戰場。
他跟在她背後,從馬路鑽進大街,從大街轉入小巷,在經過一座小鮑園時,她停在一棟透天屋宅的前面,低頭從包包里找鑰匙。
哇,透天厝!丙然是黃金單身女郎。
鐘裕橋還沒有開始他的贊美夸獎,對面公園先一步跑來一個年輕人,他速度飛快,在郁喬的鑰匙還未出現之前,已經拎著行李袋停在他們面前。
年輕人的表情很酷,彷佛站在自己對面的不是陌生人,而是他的熱情粉絲。他問︰「你還有沒有試吃包?」
抬起頭望一眼這個帥到讓人腦袋發昏的少年家,郁喬後悔了,早上不應該善心大發把餐盒送出門。
現在是怎樣,賴上她了嗎?一個沒甩掉又來一個,怎地,她人生的桃花集體在這個時節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