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蛋糕,什麼都沒有,干淨的、透亮的金黃色蛋糕,三個人圍著蛋糕,一人抓一口塞進嘴里,又熱、又香、又甜、又軟……那種感覺,很幸福,好像三人很接近,讓日後想起彼此時,就會重溫一遍。
那個蛋糕,讓大橋拍拍齊翔的肩膀說了聲,「兄弟,謝啦。」
那個蛋糕,讓她在經過三分鐘的考慮之後,說︰「齊翔,如果你肯免費幫我做菜,你愛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
齊翔听了只是撇了撇嘴,明明心里高興得緊,卻還要耍酷。小喬討厭他裝酷的職業病,但有什麼辦法呢,她不也有善于察言觀色的職業病。
棒天,齊翔帶她上傳統市場,大橋沒事做,硬要跟,于是她帶著兩只小狼狗一起逛市場。
她知道,他們很受人矚目,一個長相普普的女生,帶著兩個高大的年輕帥哥進市場,可不是天天會發生的事,尤其在許多人認出齊翔是偶像歌手之後,更是讓他們成了市場的焦點。
好吧,她承認自己很無知,居然認不出這位知名度不輸行政院院長的了不起人物。
齊翔很挑剔,光是買魚,就可以在同一個攤子前面把所有的魚全部翻過,才決定買哪一條。大橋見狀無奈挑眉說︰「我終于知道,為什麼歐巴桑可以在菜市場消磨一整個早上。」
齊翔沒理他,繼續逛菜攤。
他們買下三天的菜,大橋也買好了幾個盆栽,大包小包提滿手,有點累、有點酸,但是很久沒享受悠閑時光的她心情不壞。
回家後,大橋在不到一坪大的院子里整理新盆栽,她沒事干,在廚房里幫齊翔的忙。她一直覺得自己做菜的功夫還不錯,但在齊翔面前,她就變成一個障礙物。
齊翔無奈,到最後,削了一顆隻果給她,意思是——乖乖吃東西、不要吵。
她拿著隻果靠在冰箱旁啃,看他流利的洗菜動作,滿心佩服。
突然酷哥福至心靈,居然開口說話,他說︰「我家是開餐館的,爸爸對食物有種莫名其妙的狂熱,從小他就帶著我上菜市場挑魚、挑肉、挑果菜,他告訴我每個挑食材的專業步驟。你知道蓮霧要怎麼挑,才能挑到最甜最好吃的嗎?」
「挑碩大美觀的。」
「錯,要挑小一點、丑一點,最好上面有褐色網紋。我小一就知道了。」他的口氣驕傲。
「厲害,甘拜下風。」人家是家學淵源嘛。
「我爸讓我念餐飲系,他希望畢業之後,我可以回家接手家里的餐館。」
「那樣的話,生意一定會超好。」帥哥主廚,說不定新聞還會去采訪。
「但我不喜歡,我喜歡唱歌,喜歡拿著一把吉他到處晃,念小學時,我曾經在爸爸的收銀台里偷錢。」
「偷錢?」
比起會挑蓮霧那一段,他說得更驕傲,「我偷爸媽的錢去找老師學鋼琴,還利用午休到學校大禮堂練琴,我自己找書學樂理,結果功課一塌糊涂,爸媽很頭痛,他們希望我能好好念書,考上高雄一家很有名的餐旅學校,但憑我那個破成績,連邊緣都踫不到。」「然後呢?」
「高中是爸媽最傷腦筋,卻是我最快樂的三年,我組樂團、成為主唱,爸媽餐館的工作忙,根本沒時間管我,大學時期,我故意填台北的學校,目的就是想離開家,做我想做的事。」
他比大橋更勇敢,大橋少了他的叛逆神經。郁喬接著問︰「你是怎麼進入演藝圈的?」
「只要有歌唱比賽或新星征選,任何機會我都會報名嘗試,後來有經紀人找上我,他的人脈很廣,把我塑造成偶像明星,他成功了,還賺了很多錢。」
「你沒有賺嗎?」
「有,但不是觀眾想象中那麼多,新人的經紀約福利不太好,而且為了當歌星放棄學業讓我爸媽很傷心,所以我把賺的錢全寄回去,希望能夠讓他們高興一點,可是他們還是不看好我,他們和許多人一樣,認為我賣的不是歌聲才藝,而是我的臉,他們斷定我紅不了太久。
「他們說對了,我紅不久,越來越多的人批評我靠臉賺錢,批評我的粉絲是一群不懂音樂的無知少女,結果我的經紀人慌了,居然不經我的同意,就幫我接下一出偶像劇。
「我雖然不高興,但礙于合約,還是硬著頭皮演。我根本不會演戲,被導演罵得臭頭不說,戲上演、罵我的人更多,我受不了壓力,只好躲起來。兩年,經紀人放棄了我,我也放棄自己。」
「為什麼不回家?」
「因為,唱歌依然是我的夢想。」說到這里,他的聲音低沉下去。
「所以你並沒有放棄,你只是在休息而已。」郁喬給他一個鼓勵性質的笑臉,摟摟他的肩。
「在新人輩出的演藝圈,你以為復出很容易?何況我有的只是一張臉。」
「你是人雲亦雲,還是真心相信自己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張帥臉?」
見齊翔被自己問得答不出話,她轉頭想讓他自己思考,卻發現大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廚房門口。
大橋進廚房倒了一杯開水,咕嚕咕嚕喝掉,然後對齊翔說︰「翔,你至少贏我一點。」
「哪一點?」齊翔直覺問。
「敢反抗父母親,朝夢想前進。」
那天晚上的餐桌話題是「夢想」,齊翔的夢想不必懷疑,就是成為演藝圈的長青樹,而她的夢想是賺很多錢、擁有很多家人。
齊翔和大橋一副恍然大悟,說他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獨居的她會買下透天厝,四個房間、一個小花園。
就像他們猜到的她盼望的,不只是「窩」,而是一個家。
她說自己很羨慕同學有兄弟姊妹,可是再羨慕也不能要求媽媽這種事,因為她的爸爸很早就過世,除非媽媽再嫁,否則自己不會有手足。
阿嬤知道她的心事,常摟著她說︰「傻孩子,你媽媽舍不得你被欺負,舍不得阿嬤沒有人照顧,才不考慮再婚問題。如果你想要很多家人,那就找一個好男人結婚,生很多孩子。」
大橋接話,「對,你告訴過我,要買上下層的床,哥哥弟弟住一間,姊姊妹妹住一間,你想要每個晚上都听見小孩的吵鬧聲。那時我心想,這個女生瘋了,才十七、八歲,就在想結婚生小孩的事。」
「那你還追我追得那麼勤。」她白他一眼。
「我被你勾勒的情景感動了啊。我們家雖然有兩個孩子,但很安靜,我們有自己的作息表,有不同的家教老師來上課,柔柔比我小很多,但我從來沒听過她哭鬧。」
她只是笑笑。他和柔柔都是乖小孩,生到他們,是他爸媽的福報。
最後,他們問大橋的夢想是什麼,他淡淡一笑,很久以後,才回答,「夢想?那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任務。」
她同意他的話。她想,大橋的叛逆期很快就會過去,他的乖,是打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特質,對他而言,現在不過是中場休息,早晚他必須回去,管理家里的電子公司,娶他不愛的女子,至于中場休息時間有多久,沒人能預測。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刻意安排,或只是巧合,在她下定決心改變自己人生的那天,讓他們踫到一塊兒。三個截然不同性格、截然不同家庭背景的人,踫在一起。
郁喬走出家門,把包包背在身後,打開手機,里面有幾十通未接電話,找她的不是蘇經理就是青青、小樂和阿岳幾個,她不想接。
抬起頭看天空,曾經,她以為自己會當一輩子大家眼中的女強人,以為自己會成為職場上的佼佼者,她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嫁到好男人,但百分百確定,自己會在工作上有很好的成就表現,沒想到一夕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