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到三十五歲、想結婚時,你喜歡的女人已經變成別人的妻子?」
也許就是因為他沒踫到喜歡的女人,也許他太專注于事業,不管怎樣,他從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計劃。
但現在……他看向郁喬。
水龍頭的水開得不大,細細的水流沖洗著碗盤每個角落。
她很細心,並且細心到可以分辨他的細微表情。
那麼他喜歡她嗎?
他在她身上有了特殊經歷,他喜歡靠近她、喜歡听她說話、喜歡看她不自覺地發呆或傻笑,甚至偶爾,忙碌時想起她,他會心一笑,滿滿的溫暖感覺洋溢。
這是嶄新經驗,他從沒對任何女人出現過這種感覺。
餅去,他欣賞她、看重她,認為她是可造之材,有意思將她擺在身邊最近處栽培。而現在面對她,他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卻呼之欲出的期待。
但不管是現在或過去,她都是讓人舒服的女性,有她在身邊,他總是感覺輕松自在。她獨立自主,也有足夠的能力輔助旁人的不足,她從不期待從別人身上求取什麼,她習慣一味的付出,任何人都會樂意和這樣的女生交往。
那麼他是樂意的嘍?
當然,否則他怎會搬進這里?早說過了,他習慣設定目標,然後一心一意朝目標邁進。
這些事情,在他未經大腦說出「談戀愛的第一步,不是認識彼此嗎?」的那個晚上,他就花好幾個鐘頭想清楚了。
必上水龍頭,郁喬把碗盤一個個放進烘碗機里後,擠出洗手乳慢慢搓出泡泡。蘇凊文沒有擠洗手乳,他握上她的手、輕輕搓揉,就著她手上的泡泡洗淨。
一陣心悸傳過,她仰頭望向蘇凊文,他對她一笑,一個震撼力十足的笑容,讓她忍不住又發起花痴。
他真的是三個男人當中最不起眼的那個,但……他的笑卻是她最無力招架的一個。
打開水龍頭,他拉著她的手,細細沖洗,好像她是精致昂貴的骨瓷碗,他撫著她的手,輕輕柔柔,彷佛和風陣陣吹過。她形容不出這種感覺,他也無法形容,但他知道,他想要這個感覺持續下去。
郁喬也想,但是……不行,理智回籠,她抽回自己的手、擦干,轉身面對蘇凊文。
她的眼光認真、表情認真、態度認真,認真得像當年面對面試官那樣。
「董事長,請您听我一句勸告。」
她不喊他阿董卻喊董事長?他蹙眉。「說。」
「人生有很多意外,並不是每個計劃都能夠被從容實現,就算您再有能力、再有條件,總會有讓你措手不及的情況發生,而在婚姻這件事情上面,更是如此。
「所以,如果您踫到喜歡的對象,就別想著你的三十五歲計劃,讓感情受控于理智下。」
「你……踫到過什麼措手不及的狀況?」他敏銳地察覺出一絲不尋常。
她垂眸半晌後,揚起微笑。
「阿嬤就是我措手不及的計劃,我以為她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看著我結婚,幫我帶小曾孫,她也以為自己可以幫我,可以看著我走入禮堂,過著幸福的生活,誰知道阿茲海默癥,奪走了所有可能。」
郁喬成功轉開話題,而他順著她的話接下去。「阿嬤是個樂觀開朗的女性。」
「對,她這輩子很辛苦,可她從沒忘記微笑,她常告訴我,微笑是天底下最大的力量,不想被命運打敗,就要努力笑,笑得開心、笑得愜意,笑得讓天底下人都知道,其實,幸福沒有自我們身上退離。」
「很有趣的理論。」
「阿嬤十八歲認識阿公,阿公又窮又沒念書,字認不了幾個,但阿嬤說︰「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上進、最積極的男人。」
「阿嬤不顧家里的意願跟著阿公私奔,那些年,千金小姐和窮小子要維持一個家庭很辛苦。可她每天都笑,每天都告訴阿公自己很幸福,她常說,和阿公私奔,是她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
「你阿公很幸運,能娶到阿嬤。」
「對啊,阿公死前最大的遺憾是結婚時太窮,沒辦法給阿嬤買戒指、穿大紅旗袍。阿嬤說︰「沒關系,下輩子我還要嫁給你,到時候,你再給我穿旗袍、戴戒指。」」
他們沒有口口聲聲說愛情,沒有分分秒秒黏合在一起,他們的夫妻關系雖然寡淡得像一杯水,卻又濃郁得讓人品出香甜。
「後來呢?」蘇凊文問。
「他們生下我爸爸,盡力栽培他,我爸爸也上進,從高中起就半工半讀、自己養活自己,眼見爸爸就要大學畢業,阿公卻因操勞過度、生病餅世,阿嬤為了讓爸爸安心,更努力把笑容掛在嘴畔,她說︰「如果我不堅強,我的兒子要怎麼辦?」
「後來爸爸媽媽結婚,媽媽沒有娘家,卻也是自立自強的女人,他們堅信靠自己的雙手可以打出一片天。
「然後我出生了,阿嬤說,我是老天爺送給郁家最好的禮物。爸媽疼我、阿嬤寵我,我是在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可是爸爸、媽媽相繼去世,我知道那時阿嬤每天都告誡自己要堅強、要有毅力,她不斷提醒自己,還有一個小孫女需要她盡力,可是樂觀的她禁不起一再的打擊,像根燒到盡頭的蠟燭,再也擠不出半點力氣。」
他嘆息,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摟進自己懷里,不帶欲念地輕拍她的背,一下一下一下,他听見她在懷中哽咽。
她想推開他,想說自己沒事,但他的胸膛又寬又大又溫暖,像三十八℃的海水,讓她想要徜徉其中,所以她非但沒有推開他,反而環上他的腰。她告訴自己,一下下就好,讓她嘗一下避風港的味道。
好半晌,她吞去喉間哽咽,離開他懷間,她抬起頭,紅紅的鼻頭對上他的眼。
「我在想,是不是勤奮的人容易早死?阿公、爸爸、媽媽都一樣,難道老天爺看不慣努力的人?」或者是……他們家有短命基因?
「你在暗示我會短命?」蘇凊文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試圖逗出她的笑靨。
「你有工作勤奮嗎?」
「我沒有嗎?」他揚眉問。
「我以為身為董事長,唯一的工作是鞭策員工為自己賣命。」
「听起來我是個不合格老板?」
不,他是個合格老板,卻是個不合格的暗戀對象,只是再不合格,她還是傻傻地愛戀上,還戀個半死,她啊,腦子有病、心有病,從頭到腳全是病。
客廳里傳來嬉鬧聲,齊翔彈奏著瘋狂舞曲,嘶叫著大聲歌唱。
「齊翔的歌聲還不錯。」
「當然,我們家翔當年可是萬眾矚目的偶像。走,去加入他們!」她拉起他的手,往客廳走。
客廳里,齊翔彈著吉他,瘋狂大唱謝金燕的電音組曲,鐘裕橋扭腰擺臀,手里拿著啤酒狂歡。
一級棒啊、一級棒……腰束女乃膨屁屁定叩叩……
她問︰「你曾經瘋狂過嗎?」
「像他們這樣?」蘇凊文搖頭,他才不做這種事。
「這樣不好嗎?」
他沒回答,卻做出一個嫌惡表情。
「別放不開嘛,來,很好玩的。」她拉起蘇凊文兩手,不容許他拒絕。
郁喬帶著他加入他們,跟著扭腰擺臀、搖頭晃腦,她知道自己的舞姿不怎樣,時不時就同手同腳,但她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他眼底的笑。
一個興奮,她拿起香檳猛搖,打開瓶塞,踫!香檳噴灑出來,她拿著它當武器,到處亂噴。
蘇凊文看著好笑,他沒想過郁喬有這一面;齊翔甘之如頤,還舌忝了舌忝噴落在嘴邊的香檳;但有潔癖的鐘裕橋受不了了,他叫著要去搶她手上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