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南極的安排下,盛北極瞞著眾人進醫院做了一次更詳細的復診,醫生再次確認了胃癌的事實。
當他得到最後的檢驗結果後,平靜地對醫生道了謝,什麼話都沒說,連表情都是平平淡淡的。
「醫生說,胃癌一開始時,根本沒有什麼感覺,所以很多人因為胃部不對勁而求診時,才發現已經是胃癌末期了。你十分的幸運,竟然在病變初期就被診察出來了。」
回到辦公室後,盛南極坐在他身邊,一面翻著手上厚厚一疊有關胃癌的資料,一面復述著醫生說過的話。
「嗯。」盛北極點點頭,坐在辦公桌後方閉眼沈思。
「他們還說,只要發現得早,再加上癌細胞沒有轉移現象的話,治愈的機會很大。」盛南極唰唰唰地不停地翻閱資料。
「嗯。」他仍是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盛南極放下資料看著他,發覺他並未將心神放在病情上。
「老哥,你是不是在想,接下來要怎麼打算?」
他張開眼,望向心思敏銳的弟弟。
「我想讓翠翠進公司,由你輔佐她、教導她,訓練她的能力,讓她接掌這間食品公司,你覺得如何?」
「你要把公司交給杜家人?公司原本負債累累,幾乎到了破產邊緣,是你用了十年的精力,把公司扶起,並且擴大到現在的規模,它等於是你花盡心力,一手養大的孩子,你舍得就這麼輕易地放手嗎?」
「這間公司本來就是杜家人的,我只是暫時幫忙雙胞胎接管而已,沒什麼舍不舍得。」盛北極輕聲一笑。
「我還是覺得你實在太沒有野心了,就這樣幫杜家做牛做馬一輩子,最後什麼也不求。要不是看在你的分上,我早就把公司吞為私有,冠上『盛』姓了。」盛南極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面臨生死的時候,再執著、再放不下,最後也都必須全部放手。你覺得現在面臨這種煩惱的我,還會在乎這間公司嗎?」
「說的也是。」想想也對,如果是他,他大概也會把所有的東西全都捐出去。
一想到哥哥的病情,他的情緒又低落下去了。
「翠翠曾說她想獨立,我想就讓她從進入公司工作開始做起,測試一下她的能力,如果她對商業有興趣、有天分,那就幫助她接掌公司。如果她對經營公司實在不行,那就替她找一個能依賴的男人,幫她打理公司。」
「幫她找個丈夫?」
「如果必要的話。」
「其實我比較希望她是為了你披上嫁紗。」盛南極重重一嘆。
盛北極露出苦笑。「我何嘗不想。」
他驀地看向窗外,似是忍著什麼情緒。「我何嘗不想……」
他比誰都希望能讓翠翠為了他而穿嫁紗,然後看著她從紅地毯的另一端慢慢地走到他身邊,挽著他的手臂,一同向神起誓一生共福共患……
想著、想著,最後竟然出了神。
盛南極無言地低嘆一聲,上前從後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後,靜靜地走出辦公室。
當他關上門時,還特地把門反鎖住,以免其他的人貿然闖進來。
听到身後體貼的落鎖聲,整間辦公室里只剩他一人時,他終於一臉崩潰地埋進雙掌中痛哭出聲……
本來以為他必須費盡唇舌,花盡心思,才能說服翠翠進公司去的。
沒想到,她的反應十分的平靜,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盛北極愣愣地望著她。
「你……你真的答應?」沒有哭鬧,沒有抗議?
「對,我答應。明天我什麼時候需要到公司報到?」她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瞧著他,清澈的眼底無風也無雨。
那一夜的心碎、淚水,還有那一個親吻,突然變得十分不真實,好像只是他作了一場混亂至極的夢。
難道她真的謹守承諾,收回對他所有的感情了?
雖然明知他該對她的態度松一口氣,放下心來,但他的心仍然像被尖刀狠狠地刺了好幾遍般,既疼痛又狼狽。
「明天早上八點,你坐我的車出門,我們一起進公司去。」
「好。」她柔順地點點頭。
「你……」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仰頭看他。
他忽然一陣不舍。
從她十二歲起,他就一路呵護她到成年,從來沒讓她吃過苦。
看著她縴細瘦弱的肩膀,他開始懷疑她是否太年輕了?讓她擔上那麼重的責任,他的期望是否太過度?
「學習經營一間公司,可能會面臨很多的壓力與挫折,如果真的學不來……」他開始口拙。
「你真是嗦,我都還沒開始,你就擔心這麼多。我不是瓷女圭女圭,一壓就碎。我也想試試自己的能力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所以我願意進公司去學習,沒有任何勉強。」她輕聲地嘲弄了他幾句後,語氣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願。
眼前的翠翠,似乎十分明白自己的目標是什麼,眼神堅毅得不可思議,勇敢得令人心折。
他覺得她全身泛著美麗的光芒,竟讓他有些不敢逼視。
「那就好。明天開始,南極叔叔會以特助的身分跟在你身邊,輔佐你了解公司所有的狀況。」他對她點點頭。
「那你呢?」她凝視著他,忽然開口。
「我?」他愣了一下。
「你不教我嗎?」她追問著。
「我……我可能沒有時間……」他回避她的目光,有些支吾。
「我知道了。」她垂下眼輕聲說道。
「你放心,南極的輔佐經驗十分豐富,他會知道該如何帶領你學習,教你所有你需要知道的經營技巧。」他趕緊向她保證師資的優良,不必煩惱。
「你放心,明天開始,我會努力學習。你則盡量找時間好好休息,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太勉強了。」她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你說什麼?」他心頭一驚,呼吸也窒了一下。
「我在你的書桌上發現一大包的藥。」她朝書房的方向指了指。
「呃,那是……」他的額頭冒出一片冷汗,心髒不停地狂跳,害怕她看出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記得按時吃藥,這樣身體才會好。」
她似乎對他桌上出現一大包藥的理由沒興趣,打斷他的話,逕自說完後,便轉過身去,似乎準備要離開。
他先是一愣,隨即出聲喚住她。
「翠翠?」
「還有事嗎?」她轉回頭挑起雙眉。
「你……你要去哪里?」他被她的話嚇得有些心慌,只好隨口一問。
「回樓上啊。我得開始整理一些上班的服裝,以免站出去時,人家嫌我打扮不合宜,被人看輕,讓你丟臉。」她理所當然地回答。
「呃,也好,那你去忙吧。」他胡亂地點點頭,驚訝她的思慮竟然比他還周到,早已想到了其他的細節問題。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她凝視著他,忽然不急著走了。
「呃,你想听什麼話?」
「……沒有,沒什麼。」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小臉上的表情似乎十分失望。
盛北極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默然地靜立著。
相對無語了一會兒,翠翠才微微嘆了一口氣。
「我回樓上了。」她對他笑了笑。
「……嗯。」他低啞地應了一聲。
翠翠看了他一眼後,靜靜地走出門外。
走回樓上的公寓,關上大門後,她吁了一口氣,背靠著門板,覺得雙腿幾乎虛軟得站立不住。
看著他日益消瘦的臉頰,她的心就一陣陣地縮緊。
那天無意間听到南極叔叔說出他有胃癌的消息時,她幾乎不敢相信,差點當場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