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品謙不由得為好友多舛的命運嘆息了。
「你以為那對我有什麼差別嗎?」展司漠陰沉地看著右腿的大小疤痕,若有所思。
唐品謙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他。的確,司漠已經等那麼久了,怎麼可能為小小的困難而放棄。
「品謙,下個月看看有沒有吉日。」他突然說。
唐品謙頓住梳發的動作,一頭霧水。
「你和小雁不用再耗了。」展司漠意興闌珊的口氣掩不住期待。
唐品謙怔愣地看向他,從一雙過分炯亮的雙眼中恍然大悟。他丟開梳子,笑鬧地以手肘勒住好友的脖子,彷佛回到年少的熱血時代。「好小子,假觀禮之名,行誘妻之實。」
誘妻?展司漠原是低頭沉笑著,後來實在被他鬧得沒轍,刀削似的俊臉才仰高,泄漏出略帶見腆的開心笑容。唐品謙簡直不敢相信,眼眶不由得發熱。
七年了,這是司漠自出車禍以來,真真正正能稱作笑容的唯一一次,他以為今生今世再也無緣看到了。
「喂,你這麼做太不道德了,殺得人措手不及。」他刻意不平地嚷嚷,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我就是要她措手不及,無從防起。」展司漠開心的眼中抹上一股濃烈的情感。
***
「總之,就是這樣了。」參言兩語敷衍完,算是寥表心意,顧不得猛然抬頭吹胡子瞪眼楮的父親,展司漠一派安適地逕自埋頭吃他的飯。
什麼叫就是這樣了?!展中延啪地一聲粗魯的放下筷子。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收斂你的任性。」他真的不懷疑,這個處處和自己唱反調的兒子,是地獄派來縮短他壽命的惡鬼降世。
「老爺,司漠難得回來吃一頓飯,氣氛何必弄得太僵。」可憐的白芸忙著當和事佬,夾在丈夫及兒子中間,里外不是人,難過得數度紅了眼。「其實……小雁能嫁給品謙也是好事啊!至於門戶之別則在其次……」
怒目瞪得妻子為之失聲,展中延大喝︰「司漠的膽大妄為全都是你縱容出來的!」
展司漠小心地將憤怒掩飾得宜,盡量以最輕柔和氣的態度夾菜給母親,細細呵護著驚弓之鳥。
「我說的話你听見了沒有?!」兒子不理不睬的態勢惱得展中延更加火大。
「稍安勿躁呀!案親,遷怒是一種低下的情緒。小雁和品謙的婚禮由我全權負責,得不到你的祝福,他們會從我這里補全。放心,我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如果可以的話請撥冗參加,倘若實在太忙,我們也不會強人所難。」盛好湯端放在母親面前催促她喝,展司漠就事論事的態度活像在談生意般淡漠無情,容不得對方反駁。
白芸被兒子的挑鱟驚白了嬌容,頻頻朝兒子搖頭,懇求他別再忤逆他父親。怎麼會這樣呢?還以為今晚的聚會可以聯系兩人破裂多年的親子關系,怎知卻是更加惡化。
「你要交唐品謙這個朋友,我不反對,但如果你妄想將小雁嫁給他,那最好等下輩子。」展中延嚴厲地重申立場,並告訴自己不管過去他有多對不起他的弦子,這將會是他最後一次容忍司漠的目中無人。
替自己盛好湯,不時若有所思抬眼研究惱火的人,端碗呻湯前,展司漠終於有些為難地斂眉沉吟︰「讓品謙等那麼久不太好吧!可能的話我希望下個月就讓他們結成連理。」
反了!展中延怒瞪白芸,手指顫抖地指著一臉淡漠的展司漠,「看到你生的好兒子了?!」
「別忘了這個壞胚子你也有分。」展司漠好心提醒他。
「老天!」展中延激動地咆哮,「你一而再、再而參地忤逆我,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
案親激動的情緒波及到展司漠,隱忍了一輩子的怨氣,他不打算再留著當寶貝。
「我唯一的不滿就是姓展!」放下碗的力道稍重,湯汁因晃動過度而濺出,滴上展司漠僵硬的指頭。
白芸驚惶地按住神色持續陰沉的兒子,盡力想稀釋一觸即發的氣氛,「老爺,品謙是個好孩子,小雁愛他,只要他們——」
「愛?!這東西可以值幾兩銀子?以他窮酸的家世根本配不上小雁,對展氏又沒任何幫助,嫁給他只會委屈了展家人。」展中延的著眼處永遠在商人重利的本色。
「好,說得好。」展司漠邊擦手邊冷冷喝采,額際的青筋嚴重抽動,「真慶幸自己投胎在皇族里,血液竟然高貴得令人咋舌。我看我得想辦法和丹麥皇室或英國皇室的成員接近,看看有沒有年輕一點的公主可選來當老婆。啊!摩洛哥皇室那個叛逆的小鮑主還可以,不知父親以為如何?」
「你這個不肖子!畜生……」展中延一掌打過去,展司漠輕松閃躲,索性連飯也不吃了。
「老爺!」白芸失聲尖叫著拉住他。
為了母親眼中的祈求,展司漠妥協地一攤手,遙遙返到酒櫃旁,自行倒了杯醇釀的咖啡優然啜飲。
展中延不肯善罷甘休,追了出來。他還沒開口,展司漠先重重放下杯子,冷然的聲音鏗鏘響起,奪走先機。
「反正我們的意見注定是相反了,小雁的婚事除非我死,不然絕不會做任何更動。尊稱你一聲父親,是因為我體內有半邊骨血是你給的,如果你堅持把小雁當商品在商場上議價賣出,那麼你會連這聲稱呼都得不到。」他誰都可以犧牲,就「庶出」的不行,因為他們所受的委屈已經太多了。
「你在威脅我?!」一時氣急攻心,展中延吸呼困難地抵住酒櫃,白芸見狀趕緊扶他坐下。
「威脅?」冷哼數聲,展司漠不屑地撇撇嘴,「這句贊美我一向留給勢均力敵的對手。」
言下之意的輕蔑,讓展中延又是一頓熱血奔騰的激動。
「司漠,這件事讓我來跟老爺說就——」
「有什麼好說的?!」心一橫,兒子不給面子,怒不可抑的老子也不怕撕破臉了。「我們的父子關系維持到小雁嫁給唐品謙為止,在那以後我擔待不起你的尊稱。現在你馬上給我離開這里,滾越遠越好。」
「老爺……」怎麼也沒想到為了一件天作之合的婚事,會演變成父子完全交惡的地步,白芸哀求地拉拉展中延衣袖,慌得直掉淚。
「你可以留下來。」習慣握住談判籌碼,展中延這聲慰留冷冰得缺乏人性溫暖,徹底寒了展司漠的心。
老天,這人的語氣難道不能有感情一點嗎?「媽,你會跟我走吧?」展司漠忍住恨意,溫柔地哀求。
這……白芸怯儒無助地看向展中延。
「一切隨你。」展中延不給妻子任何婉言,心中也無任何不舍之情。對他來說,妻子和孩子都不是生命的重心,結婚定心性、生子以傳承都只是為了交代。他遵照父親的指示走過這幾道人生必經的關卡,司澈如此,司漠沒理由不照著做,偏偏這個畜生喜歡逆向行走。
案親的冷漠大大加深展司漠的反感。「看到沒有?這人一點也不關心你,只把你當飾品在利用。媽,看看我,我和小雁都需要你。」他軟下音調,不惜動之以情,只求母親解月兌。
「司漠……」方寸大亂的白芸淚如雨下,習慣性的又看向丈夫。
娘家自小編輸的婦德深植心中,她認命的以丈夫為天,以兒女為生活中心,過她貧瘠卻安全的一生。深入候門日子難度,丈夫重利輕別離的日子一久,獨守空閨會變得可怕且令人難以忍受,不論是怎生沒主見、沒自我的女人,都會因而衍出深切的閨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