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以喬噗哧笑出聲。沒錯,董禹襄就是個小胖子,圓滾滾的臉、圓滾滾的身子、圓滾滾的四肢手腳,簡直像一顆球,尤其和另外那四個一比,簡直胖得令人發指、罄竹難書。
她放下筆,正眼對上他。「你到底知不知道,禹寬他們幾個被人虐待?」
她的話讓他緊起兩道濃眉。
意思是不知道?她又問︰「董參、董肆不是負責府里的大小事嗎?難道他們沒有向你稟告?而你也從來沒發現孩子的情況不對?」
他看得出,即便她壓抑著情緒,還是滿肚子火。他從來不屑向人解釋這種事,但他就是想對她為自己分辯一二。
拉過她,讓她坐到自己膝上,他說︰「你知不知道,我曾經受過一次重傷,差點兒救不回來?」
「是。」那回她在場,見證他死而復活的奇跡。
「醒來之後,我忘記過去、忘記身邊親人,看著那些圍在身旁的妻妾,竟然興起一股厭惡感。人人都說我風流,說除開家里這幾位,我的紅顏知己滿布京城,可我半點想不起來,只覺得對女人很反感。
「于是我離開這個家、離開讓我感覺惡心的女人,同時也離開這群孩子,過去五年,我在外頭練兵、打仗,非不得已不回家。
「直到半年前,打勝仗班師回朝,皇上用言語試探,讓我明白其意,董家風頭太盛,是該收斂些,于是將手中兵權交還給皇上。皇上很滿意我的態度,才會賜了爵位又賜婚。
「但這無異是打了我父親一巴掌。他一生戀棧權勢,我若未繳回兵權,我們父子手中的兵合計起來便超過了大梁一半的兵力,有這些兵權在手里,便是皇上對我們董家也得客氣三分,他沒料到我竟把兵權上繳。
「另一面,父親一生征戰無數,連半個爵位都沒拿到,沒想到我這個庶子竟搶在前面封王,讓他臉上無光。」
「怎麼是無光?這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如果是我,肯定要放鞭炮大肆慶祝一番。」她不贊同道。
董亦勛微笑,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
「這也是皇上讓我開府另居,我卻沒有同意的原因,如果我這麼做,和父親的關系只會雪上加霜。
「既然決定了要住在將軍府,我就不能不預做準備。董參、董肆是我身邊專管經營的人,他們有本事在短短幾年內,把我幾千兩銀私房銀子弄成翻倍的一大筆身家,其能力可想而知。
「可他們進府的時間不算長,能在各院安插眼線,模明白彼此間的利害關系已是不容易,他們定然想不到,禹寬他們幾個那麼小,會有人在他們身上做文章,這不能怪他們。」
這是父子親人該有的關系?不,比較像諜對諜、匪對匪,生長在這種家庭,要養出成熟健康的身心靈,肯定困難重重。
「我同意不能怪董參、董肆,但這得怪你,他們是你的孩子,別人不上心就算了,你怎麼能對他們的境遇視而不見?你知不知道他們全身都是傷?知不知道在長期的壓力下,他們連話都不敢講?知不知道再這樣繼續下去,他們可能長不大?」
郁以喬聲聲指控,若不是擔心把孩子吵醒,她肯定會拉扯喉嚨,痛罵他一番。
「我的確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兩個表面上看起來是祖母身邊送過來的女人,事實上是效忠母親的丫頭,她們屢屢借著四個孩子想要靠近我,看見她們,我忍不住厭惡,只好把她們排拒在門外。」卻也同時……把孩子排拒在外頭。
她這才弄明白,敢情是他蓬勃發展的荷爾蒙在那一摔之後摔出毛病,本來是見人就上的瘋狂種馬,變成了挑食客?
不過,經過昨晚,她再度懷疑他的荷爾蒙分泌有問題,著實過分。
「小喬……」董亦勛將她攬入胸口,低聲道︰「我可不可以把五個孩子托付給你?」
不可以,她是賣房子的,不是開托兒所的。
推開他,她別過頭。「不要,我很累。」
說累,她這才覺得自己真的累壞了,昨兒個被折騰到近天明,一個早上的立規矩,飯吃半飽,又迎來五位小祖宗,好野人家的飯碗難捧,古人之言,誠不欺吾。
「累了?正好,為夫抱你進屋,好好補個眠。」
他的口氣邪惡得很,被他抱進屋,她要是能補眠,才真是有鬼。
可她還來不及阻止,就讓他打橫抱起,大步走進內室。
董亦勛沒想到,自己的床上居然躺著五個小人兒。五張小小的臉睡得憨甜,像在作好夢似的,而另外一張大臉卻垮了。
見狀,郁以喬不禁失笑,推推他,讓他把自己放下,順手把抓在手上的紙張往他胸口一貼,說︰「要我當女乃娘,先替我把這些東西給備下。」
意思是,她同意?方才的反對,只是在矯情?
董亦勛打開紙,是她方才涂涂寫寫的那張。換言之,就算他不提,她也早就打算把孩子全接到身邊照顧?
他突然想起那棵「嫁接」的桃樹,就算沒有血緣關系,只要供給養分、助它成長,終有一天,便是桃李不同種,也能接合成一體。
轉頭,他看見她在一旁的軟榻上躺下,翻過身就要入睡,他心滿意足地笑了。是的,他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心,軟了、溫了、疼了……這樣女子值得他珍愛珍藏。
第9章(1)
日子比想像中平順,郁以喬讓人將右手邊的屋子騰了出來,讓五個小人兒住進去。
董禹寬幾個都沒意見,只有董禹襄臭著臉,說他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郁以喬沒勉強他,只叫人將屋里的軟榻給移過來,讓他睡單人床。
只是,一到睡前的說故事時間,四顆頭顱擠在郁以喬面前听故事,他只能對著她的後背,想像她的表情。
幾天過後,原本打死不屈的死小孩,別別扭扭地擠到董禹寬身邊。
她從不逼孩子就範,她選擇引誘法,一次兩次三次,讓董禹襄慢慢知道,想要贏過她這位後娘的機會小之又小後,無謂抗爭的次數便慢慢減少。
回娘家這天,她把五個小孩全帶齊。
董禹襄本來拗在屋里,悶聲說道︰「那里又不是我外婆家,我才不去。」
郁以喬聞言,瞠眼做大驚貌,拉住其他幾個小孩認真叮嚀,「別別別,我三個娘都還年輕得很,你們要是喊外婆,她們肯定會蒙在被子里偷哭。千萬記住,你們今天是出門玩兒的,可不是到外婆家,待會兒見到人,別亂喊外婆,知道不?」
這下子,董禹襄心情清爽啦,跟著丫頭上馬車。
五個小娃兒加上紫荷、紅菱,把一輛馬車塞得滿滿,有點擠,不過路程不遠,且紫荷、紅菱在過去幾天,也向郁以喬學來幾套哄小孩的手法,馬車里倒也其樂融融。
而前頭那輛馬車,坐著董亦勛和郁以喬。這些天,她被五個孩子纏得死緊,非到夜里,兩人根本沒有獨處的光陰,好不容易能夠賴在一起,他還能放過她?
一上馬車,他便把她抱得死緊,再把她吻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若不是路程真的很不遠,說不定他一個放肆起來,便什麼都不顧不管了。
董亦勛把她壓在胸前,一陣重重的喘息後,啞聲說道︰「我後悔了。」
「後悔什麼?」
她偎在他胸前,一樣喘息不定。以前覺得天堂鳥的求偶舞很耗體力,會瀕臨絕種,肯定是因為被操死的,現在才曉得,人類繁衍後代也一樣累。
不過,人類是種勤奮不懈的動物,至少他們比天堂鳥更不辭辛勞,否則怎會在幾百年間人口翻倍,最後還出現人口過剩、糧食不足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