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定是這樣!他要親自去問玉嬤嬤,怎麼可以信口雌黃?虧他待她這樣的好,她這是害他啊,若是父親信了她,不要自己怎麼辦?
沒錯,他要去找玉嬤嬤,讓她告訴父親,那些話全是假的,他是父親的兒子,不是尉馬的……
董亦勛快步往馬廄奔去,他跑得很專注、很認真,明知道後面有幾道黑影跟著自己,卻還是不管不顧,現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是找玉嬤嬤對質,其他的都可以晾晾。
騎上快馬,不顧大街上人多,他一路狂吼嘶叫,要人讓路。
寒風冽冽刮得他雙頰生疼,他卻無分毫感覺,一心一意要找到玉嬤嬤,一心一意想證明自己的身世。
突地,飛箭射來,所有事情全在剎那間發生,馬兒癲狂受驚,前蹄揚起,為了躲避路人,他把韁繩拉緊,馬吃痛狠狠地將他摔到地面。
霎時,黑暗將他淹沒……
第10章(2)
董亦勛從夢中驚醒,他滿身大汗,記憶像是被鑰匙打開的寶盒,所有的事喧嚷著、嘶喊著在他腦中奔騰。想起來了,全部……想起來了,他丟掉的東西在這個夜晚全都回來了。
他終于明白父親看著他時,那個復雜又矛盾的眼光,他終于理解,父親為什麼要放任母親對他的妻妾孩子動手,父親可以容得下他這個意外,卻不能讓他的孩子佔走將軍府的一切,于父親而言,他的孩子是殘枝敗葉,必須除惡務盡,方不會亂了董氏的血脈。
一陣止也止不住的顫栗漫過全身,他如墜入無底深淵……
「你怎麼啦?」郁以喬被驚醒,看著坐在床邊的董亦勛問。
她軟軟的聲音,將他從黑暗谷底拉起,他猛然轉頭,月光照、在她臉上,帶出一片柔和與安寧。
他啞著嗓子說︰「我作惡夢了,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她松口氣,笑道︰「又不是孩子,你當自己是禹寬他們啊。」嘴里雖這麼說,她還是跪起身,張開雙臂,抱他入懷。
一夜纏綿,累得郁以喬下不了床,看著精神奕奕的董亦勛,她心里真不平衡。
換好外出衣服,董亦勛坐在床緣,手指輕輕劃過她的眉眼。三十天……好長的時間,第一次發現,分離惱人。
「一定要這麼久嗎?」她噘起嘴,苦巴巴問。
「我會盡快回來。」
如果能搶快一步與眾人議定,將禍事消弭于無形,或許可以平息皇上的雷霆憤怒,讓董家有條安全退路。
郁以喬望向他,心有些酸酸的。雖然這陣子他忙得足不點地,但再忙也不曾外居,這下子要許多天不見面,感覺還挺嚇人的。
眉頭苦苦,她輕輕撫過他的手背。「在外頭,要注意安全。」
「放心,這回辦的事,不會有危險。」
他一面安慰她,一面想著,周叔和董肆那邊得催催了,如果情況不行,就算撕破臉,也得先把小喬和孩子們弄出去。
他把她抱進懷里,臉頰與她相依。這陣子,他戀上這個舉動,戀上那種同吸一口氣、相濡以沫的親昵。「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想要做什麼?」
「有,那幾個小孩背了將近五十首詩,我打算領他們到太夫人那里顯擺。」她已經看清楚,這個家里,能夠替她撐腰的只有太夫人,但單靠她一個人力量不夠,她打算聯合孩子一起。
「太夫人肯定會很高興。」
「是啊。」她靠在他懷里,只听得渾厚低醇的聲音從他胸口傳來,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心頭卻是一股說不出口的輕松。
「還有嗎?」
「听說弟妹去年釀的桂花酒極其香醇,小叔想請公公到望月亭共飲,身邊能服侍的丫頭太少,我打算讓金釧和翡翠過去,替咱們盡盡孝心。」
董亦橋院子里的桂花釀美味得緊,她的幾個娘贊不絕口,董亦橋便大方地接連送了好幾壇過去,還是她小小地提點了一句︰好東西得先孝敬父親!這才有了今晚的望月亭邀約。
小狐狸,這點事也想瞞過他的眼楮?
「你怎麼不自己過去盡孝心?」
他那表情分明是知情的,還裝!她擠擠鼻子,回答,「我這不是要帶孩子嘛,哪里得空。」想了想,她笑出聲,又說︰「婆婆知情以後,總不能記恨到你的頭上吧,一來你不在家,二來,送上美酒佳人的可是她親生兒子。」
「你啊,這是在挑撥人家母子親情。」他捏捏她的鼻子。
「沒有縫的牆是塌不了的,如果他們母子情深,任我再挑撥也無用。」她抓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邊。他掌心的溫度,最宜人。
「知道,可也別做得太過分,你不是不清楚,她遷怒的本事有多強,要是你撞到她手里,我又不在府中,董參只是個下人,緊急時,你怎麼辦?」
「我有太夫人啊,別擔心,為了你,我會保重自己。」這話,是保證也是承諾。
看著他戀戀不舍的表情,郁以喬緩緩嘆息。
她實在不曉得自己有哪里好,值得他這般一心一意,難道世間真有一見鐘情,教他在見第一面時,就愛上自己、就立定心情、就要和她一輩子相偎相依?
說實話,被這樣一個男子疼惜寵溺,不想對他動心,好困難,她從來都不敢去比較,如今自己心底,蘇凊文與他,誰輕誰重。
她只是明白確定,對于這樣一個男子,她不能輕易辜負。
于是她順著心,不刻意、不壓抑,任由愛的感覺在心底慢慢升起、慢慢織就一張情網,慢慢地將自己網羅……
是啊,反對無用、否認無義,她已經愛上他,在嫁給他不到半年的時間後,那顆溫熱的心,已經向自己提出證明。
「我不在這幾日,你要處處小心,董肆不在家里,有事情就讓董參去辦,別親自涉險。」
「說什麼呢?好像我住在龍潭虎穴里。」
可不就是龍潭虎穴嗎?過去五年,他就是這種心情,幸好她來了,把這個潭穴照亮出一方溫暖光明,如果她不是這樣,亦橋怎麼會也不由自主被她深深吸引?
「總之,一切多些小心。」
「我知道,哦,對了,下個月我娘……」她想了想,決定對他說實話,「我打算借口母親生辰,帶幾個孩子到公主府去玩。」
「你很喜歡鳳姨?」他輕撫她光潔的手臂。
她有些癢,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擺在肘彎處,那里有個疤,是她小時候三娘逼她學跳舞,她躲到樹上,卻一不小心摔下來折斷骨頭時留下的。
她告訴他這事時,還炫耀自己的爬樹本領,說要找一天挑棵大樹爬給他看。當時他黑下臉說︰「你不要逼我把將軍府里的樹全砍光。J
明知道他是心疼,明知道已經不痛的傷口在他心底烙上了痛痕,可她還是硬要擠兌他一句,「別忘記,這里是將軍府不是怡靖王府。」
他氣了,抱住她、狠狠地「懲罰」徹夜,于是隔天,五個小孩子把門板敲得砰砰響,也吵不醒他們家貪睡的娘。
「對。鳳姨很寂寞,小孩子可以讓她開心一點。」
「有沒有見過駙馬?」
郁以喬搖頭。她真想見見那個深情款款的男子,可惜上回她過去的時候,皇上臨時將他宣進宮里。
他撫撫她的黑發,低聲道︰「我會趕回來向岳母拜壽,等見過駙馬,我同你說個秘密。」
「是小秘密還是天大的秘密?」
「有什麼不同?」
「如果是小秘密,現在就說了唄,別讓我往心里憋上整個月,那會憋出病的;如果是大秘密,你馬上要出門了,大概沒時間講,我只好耐下性子等你回來。所以……是大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