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戰無撤大吼,「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說時遲、那時快,戰無撤抬手一揮,非但打翻藥盅,還使得軒轅陰嫚僕跌在地上。
戰無撤臉上掠過一絲懊惱,就要伸手拉起她。
然而,在對上她的水眸的瞬間,他的臉上起了微不可察的變化。他劍眉攏聚,當下冷哼聲,「我說過不想吃無用之藥,你聾了是嗎?」
「你……」軒轅陰嫚被他刻薄的話語刺痛了心。
「怎麼?你那利舌哪兒去了,為什麼不說話?」他冷嘲地道,直盯住仍跪跌在地上的軒轅陰嫚。
軒轅陰嫚一雙黑眸里氤氳霧氣,凝視著他逐漸模糊的臉龐。驀地,她雙手向前伸,緊緊地勾纏住他的臂膀。
「求求你,不要再輕賤自己。」軒轅陰嫚把臉貼上他的手臂,兩行熱淚已悄悄地滑下臉頰。
「你放手!」冷漠的嗓音她自頭頂落下。
「不,我不放!我要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戰無撤心頭震,面不改色地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不是!」她抬起頭,滿臉破碎的淚水。「我是真心想陪伴你。」
戰無撤盯住她,沉緩的說︰「只可惜,我已經不再需要。」刻意僵化的語調下,他的心仿佛在淌血。曾經,他多麼希望她可以永遠伴著他。
「牛走,走!」他拉開她的手。
「不,你不是真心的,我知道。」軒轅陰嫚含淚泣訴。
驀地,他抄起她的手,低頭逼近她的小臉。「我今日會成為廢人,全拜你所賜,你還想折磨我到何時?」他惡聲道。
「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她哽咽著,心頭說有不出的難過。
「哼!你的歉意能換回的我雙腿嗎?」他甩開的她手。「滾!我不要見到你,更不要你虛偽的仁慈。」他嘶聲怒吼。
「難道你不能再愛我嗎?」軒轅陰嫚小聲的開口。
戰無撤直盯住,口中發出刺耳的笑。「公主,如今我的天地里早已經沒有那一個字了。」話甫落,他調轉目光,不再瞧。「走吧!」
軒轅陰嫚怔怔地站起身,終于轉身離去。
棒了半晌,戰無撤才掉頭,任自己的眸光追逐遠她去的身影。
如今,他已是個廢人,怎還配得上她……怎麼能啊!戰無撤心頭發出幽幽長嘆。
當晚,軒轅陰嫚再次端著藥盅,來到戰無撤居住的書房。
推開門扉後,她卻發覺書房中空無一人。
她端過藥盅,直來到桌前暫擱下。
很快的,她看見書桌上擱著只紅繩線所系的翡翠指環。那是初見戰無撤那日,給他的賞賜。
直到如今,她仍記得當年戰無撤渾身沾染熊血的樣子。
指環之下,還有一封信。
軒轅陰嫚伸手取信,這才發覺自己手抖得厲害。打開信紙,只見上頭寫道——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軒轅陰嫚看著戰無撤豪邁的字跡,心頭不由得浮現凌霄城那慘烈的一役。
自古以來,征戰奪去了多少人寶貴的生命。想起戰無撤多年來身陷沙場,為國為民,卻只換來她的輕鄙……
忽然間,她淚流滿面,心痛難當。看來,戰無撤是離開將軍府,不再回來了。
以往,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總可以感受到如影隨形的熾熱眸光直鎖住她。剛開始的時候,她厭惡樣的糾纏,直到這份包裹著她的熾熱眸光消失之後,她才驀然驚覺自己已經不能失去他。
失去了戰無撤,讓她嘗到了心碎的滋味。
「微臣參見公主。」
「平身回話。」
「謝公主!」余曉先頓了下,續道︰「不知公主召見有何吩咐?」
「你可知無撤人在何方?」
「回公主,將軍未曾告知微臣。」
軒轅陰嫚瞧了眼余曉先,仍不放棄追問︰「那麼,你總該知道,無撤故鄉位在何處?」明眸深處浮動著希望之光。
「回公主,將軍是個身世不明的孤兒,難道公主不知?」
「他……從沒告訴過本宮。」軒轅陰嫚幽幽長嘆一聲。
事實上,她過去多年來,從不曾將他放在心上。想到月復中的孩兒,她的心便隱隱痛了起來。
「難道,真沒有任何可尋的蛛絲馬跡?」她不是沒派人找過戰無撤,只是,在他于京城外換馬之後,便再無人知他的去向。
余曉先低頭沉思半晌。「啟稟公主,有一個地方公主或可派人前往找尋。」
「何地?」微微激動的心緒,讓的嗓音有些顫抖。
「嵩山少林。」余曉先微笑道。
「若此番尋著將軍,本宮定要父王為你加封進爵。」她允諾。
余曉先卻搖搖頭,「請公主恕臣斗膽進言。」
「你說。」
「微臣只希望公主能對將軍好一點。」明知不該說,但余曉先仍冒死進言。要知道,在京城里,公主的勢力極廣,只要一個不慎,很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軒轅陰嫚直瞧住余曉先,未置語。
良久,她忽地勾起一抹淺淺的笑。「軍爺真是忠貞不貳。」
余曉先吁了口氣,回道︰「微臣只是略盡本分罷。」
軒轅陰嫚笑意隱去,但眼底卻多了一份浮動的光彩,取代了原先的冷郁。
尾聲
一個月後
少林寺外飄著薄雨……
「師父,請答應為無撤剃度吧!」
「阿彌陀佛。」覺因起身,「佛門淨地並非逃避之所,將軍該明白才是。」
「無撤並非逃避,只是不願再入紅塵。」
覺因嘆了口氣,回道︰「紅塵豈是說不沾惹,便能不沾惹?」
「師父。」!
此時,禪房外傳來腳步奔走之聲;不多時,一位年輕和尚走入禪房。
「師父,寺外來了位女施主,說是要見將軍。」
「慧清,我什麼人都不見,請她離開吧!」戰無撤面無表情地說道。
「可是,那位女施主自稱是將軍您的妻子。
戰無撤面色有了剎那間的改變,旋即回復。「請她離開吧!」再開口時,所有的感覺已然隱藏,只剩漠然。
慧清當即向兩人單手揖,轉身離開。
「看來,你不沾惹紅塵,紅塵卻來沾惹你。」覺因緩緩的開口。
「師父,這一切並非無撤所願。」他沉緩的說著,眸光里透著些許哀傷。
覺因深深地瞧住他,「你已非當年的無念,你該明白。」
「師父。」
「將軍,老衲目前唯一可以為做的,只有為你治傷。」
戰無撤嘆了口氣,悄然無語。
雨愈下愈大,水氣已沾濕了少林寺外,駐足等待的女子一身水色綢衣。
「公主,雨轉大了,不如暫且下山,改日再來。」婢女香瓶兒開口道,並抽出手絹細細抹去公主臉上的水珠。
這時,慧清由寺中走出,對著門外等待的女子說︰「施主請回吧!將軍不願接見。」語畢,慧清雙手合十,退回寺內。
「公主。」
「爾等退至山下,若非本宮召喚,不可前來,听清楚沒?」軒轅陰嫚緩緩的下令,張絕色的容顏上瞧不出任何心緒。
「公主……」
「退下!」軒轅陰嫚提高了音量,卻未回首,雙眸直視緊掩的寺門。
侍衛們與眾僕婢這才緩緩的離去。
而雨勢在不久之後更大,滂沱的大雨直打在軒轅陰嫚身上。
只是,卻動也不動,直佇立在寺外。
入夜之後,慧清再度來到禪房。
「將軍,那位女施主仍在寺外等候。」
戰無撤放下手中的佛經,「待她累了,自然會走,小師父毋需擔心。」
慧清微顯同情,而後點頭離去。
戰無撤再次拿起佛經,卻發覺自己的心再難以平息。
望著窗外的大雨,他不由得深深的嘆息。
三更天,雨勢方歇,軒轅陰嫚卻再也抵受不住濕冷的寒意與蝕心的思念,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