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高朋起身穿上衣裳,拿來一瓶酒自斟自飲起來,「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想見德隆。」
斑朋倒酒的手陡然停在半空中,「德隆?你說的是聶冰吧?」
「沒錯,我想見他!」
斑朋冷笑一聲,「我又不是皇帝,你找我做什麼?想見他就找皇帝去,別來找我!」
「皇帝已經對我起疑了,如果跟他說,他根本不會讓我見德隆,所以我只好來找你。」
斑朋斜睇著她,「難道我就有辦法嗎?」
丁千巧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你當然可以,雖說現在德隆被築高牆圍了起來,但我知道那道牆對你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進去。」
斑朋喝了一口酒,「你為什麼想見他?你明知道他根本不喜歡你,也不愛你,為什麼你還處心積慮地想去見他?」
丁千巧臉色一白,「我……我要報仇,我需要德隆幫我報仇。」
「報仇?要報仇我就不行嗎?為什麼非他不可?」
丁千巧抬起頭看著高朋。「我知道,但如果由別人來做的話,就失去義父偷抱走德隆的意義了。」
斑朋眼楮一眯,恍然大悟地道︰「原來當時抱走孩子的人就是聶青!」
「是,義父之所以抱走德隆,為的就是希望他長大後能為我戴氏一門報血海深仇。」
「戴?你本姓戴?」
丁千巧點頭,「是,為了逃避朝廷的追查,我改姓丁,而我的叔父則改姓聶。」
「叔父?原來聶青是你叔父,我還以為他是你爹。到底是什麼事需要讓你們改姓?」
「那自然是……」丁千巧本想說些什麼,但卻又突然住嘴。「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反正我的一家都讓皇帝給毀了,所以我要報仇,我要殺了皇帝替我的家人報仇!」
「但你認為聶冰會這麼做嗎?他素來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連在冷水寨時都不肯上岸去打劫搶奪,更何況是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這正是我要你帶我去見他的原因。」
「見了他,他就會听你的話,會幫你?」
「他不會听我的話,但如果我們手中有一個人的話,那他不听都不行了。」
「誰?」
「那個小丫頭,多寶。」
☆☆☆
德隆手里拿著一包蝦米坐在池塘邊,一面灑著蝦米喂魚,一面環顧這景致優美的花園,只覺心里一片平靜。
他被圈禁在這兒已經有一個月時間。
這一個月里,沒有任何人來看他,除了兩、三個奉命照顧他起居生活的僕人外,所有的就是這一池魚,以及這一片富有江南氣息的山水園林。
可他的心,卻是從沒有過的平靜與踏實。因為在這里,他可以放下所有的恩恩怨怨,他既不是冷水寨的首領聶冰,也不是剛認祖歸宗的皇子德隆。在這里,他就只是一個人,一個伴隨著日升日落,伴隨著花草蟲鳥過日子的平凡人。
這是他一直想要的,就這麼無牽無掛、無憂無慮、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
餅去在冷水寨里,他雖想過這種生活,但卻為了寨里兄弟們的生計而得不到;想不到,現在居然在他成為皇子之後得到了,這難道是上天在與他開玩笑?
如果是的話,這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過大了!
也許沒有人會像他一樣,剛爬上雲端就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項他根本辦不到的遺言而摔下雲端,但這是他心甘情願的,因為這樣對他來說反而更好,沒有恩怨情仇,沒有名利追逐,有的只是平淡。
可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個成天蹦蹦跳跳,既沖動鹵莽勇敢又熱情的小多寶。
她還好吧?讓內務府打了十個板子,一定疼得她哇哇大叫吧?
那丫頭素來天真活潑、膽大妄為,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想要一個丈夫,就劫婚和丁千巧搶;覺得皇上說話刺耳,就嚷嚷著要收回問候皇上的吉祥話,氣得皇上當場變臉。那丫頭到底在想什麼啊?,
但他可以想見她現在一定為了他被圈禁在這兒,而急得到處想辦法。
認真說來,這世上真心對他好的,大概只有多寶一人。之前他雖有義父,但義父對他卻是嚴厲多于愛護,苛責多于教導,讓他永遠也不懂為什麼義父高興時也責打他,不高興時也責打他,還不準他叫他義父,只要一叫,他就罰他在水里浸泡上一天,凍得他渾身發抖。
現在他終于懂了,原來義父並不愛他,他之所以把他養大,只是為了要報仇。
至于皇上和皇後娘娘,雖然他知道他們是自己的親生爹娘,但相隔這麼多年,父子間的情感總是疏遠而陌生,加上丁千巧的緣故,使得他心中總有著一種看不見的疙瘩存在。
因此說來說去,真正關心他、真正願意為他拼命的,大概就是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小毛毛蟲了。
是啊!她確實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可他就是喜歡她,就是掛念她,就是會不住地想著她;想她在做什麼,想她是不是躲起來大哭特哭,還是氣呼呼地跑去找皇上理論?或者干脆直接殺到這兒來,再搶一次人?
這不是不可能,畢竟這丫頭……
忽地,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沉思。他抬起頭,赫然看見一個女子正往這兒來。
乍見那女子的身影,德隆以為是多寶,可等那女子再走近一些,德隆不覺臉色大變,因為來人竟是丁千巧!
「你……你來做什麼?」
丁千巧仰起頭看著德隆雖然有些憔悴,卻依舊俊美迷人的好看臉龐。「我來看你。」
德隆將手里的蝦米全部拋人池塘中,然後起身拍拍手,冷淡地說道︰「你已經看到了,可以走了!」
「你還是這麼冷淡,縱使被你自己的父親關在這兒,你還是一點悔意也沒有。你就這麼討厭我嗎?討厭到寧可一輩子被圈禁,也不願意低頭認錯?」
德隆淡然地瞥了她一眼,「認錯?認什麼錯?」
「你不認為自己有錯嗎?你在婚禮上當眾拋下我和那丫頭走了,這對我而言是多大的羞辱,而你居然不認為你有錯!」
德隆輕嘆口氣,走到丁千巧面前定定地看著她,「千巧,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但是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
「我不管什麼勉強不勉強的問題,我只問你,你要不要我?要不要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如果不要你,又何必在皇阿瑪面前默認孩子的事?」
丁千巧——愣,「什麼?默認?」
德隆點頭,「是,雖然有些事情女人比男人更清楚,但男人只要細心點,也應該可以發現才是。」
「你、你想說什麼?你知道些什麼?」.
他視線移往她微微隆起的小骯。「那孩子的父親不是我,而是高朋,對吧?」
丁千巧連退好幾步。「你……」
「如果這孩子的父親是我,你何必大費周章地進到這園子來看我?如果這孩子的父親真是我,你只要在皇阿瑪的安排下安安心心地待產,又何必急著想見我?再者,如果這孩子的父親真是我,縱使到時候宗人府要驗親,你也不必擔心,不是嗎?但是你沒有,你非但沈不住氣,還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來看我。千巧,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急于見我嗎?」
丁千巧瞪著德隆,好半天沒說話,突然,她放聲大笑起來,「好個德隆,你真不愧是你父親的兒子,你真是和你父親一樣狡猾奸詐,觀察人微啊!」
德隆眼楮一眯,「你承認了?」
丁千巧冷然一笑,「沒錯,這孩子的父親確實不是你,而是高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