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絕(下) 第18頁

老硬兼爛招。

「你的神韻確實很像亡妻。」

媽呀!亡妻!袁小倪抓抓額,什麼年紀就有亡妻了,老梗、爛招兼鬼扯,是多久沒出來混了!

「你對坐在荒郊野嶺撫琴有興趣?」還是換個話題。

「天地萬物,矗立不可為趣。」少年漫撫起琴律,悠悠敘述:「樂音靜心,風聲養性,四季冶情,生命一過盡頭,便發現,南柯非一夢,只能延續在當下。」

「你的年紀和體悟差真大呀!」年紀輕輕就有南柯一夢的感觸。

不過她發現,眼前的人,無論說話、舉止,都有一股牽動人的魅力,讓人看著就發怔。她討厭這麼受人影響,因此言語上是絕不讓人佔便宜。

「你……不會也是為了‘雲濤劍仙’的寶物,要往南方而去?」如果真是這樣,她就多了一名棘手勁敵。

民間春節送神時,「恆沙古剎」大佛開眼,「雲濤劍仙」的寶物將現世,此刻該是各路江湖人馬往南方的「恆沙古剎」而去。

「‘雲濤劍仙’的寶物。」少年對這江湖上人人搶奪的寶物,竟冷冷掀唇,眼掠一抹精光,讓眉目中那脾腕之態更現。「我要往東方去見一位舊時小友,你或許听過他,江湖稱他為‘博通耆宿’。」

「哈——真是夠德高望重的‘舊時小友’呀!」快九十歲的睿深老人是舊時小友?!她今天真是遇上一個能力很高、長得很俊美的瘋子了。

「你是為著‘雲濤劍仙’的寶物而往南方一行?」白衣少年眉眸一肅。「無論是什麼動機,都打消主意,這些寶物誰也拿不到。」

「為什麼?」

「物歸原主,才不會為這江湖招惹血腥成河。」他冷傲絕然。「心起一貪,動起一念,多少江湖血雨只因貪念。」

「嗯,好道理、好道理。說真的,耽擱太久了,這霧看來不礙事,告辭了。」

她看著漸漸轉薄的露,馬上起身抱拳要走。

年紀輕輕,就是個山上高人,她袁小倪喜歡平地,實在無法對和住太高的人對話。

城主和言常陵就是住得太高,常讓她費盡腦力周旋;眼前的人,看起來住得比他們還高,難得自由了,她可不想還為這種事,煩!

「這霧只怕更濃了,小泵娘還是再坐一會兒吧!」白衣少年對她那敷衍似的態度毫不在意,只是悠然閑雅的撫動琴韻。

四周自霧像瀑布般磅然刷下,在四周峭崖形成壯觀霧海,唯獨她與白衣少年這方寸之地,不見半絲霧氣。

雙瞳映著眼前這片忽來的驚人壯闊霧海,袁小倪袖中的手開始握緊成拳,甚至心緩緩在顫抖。

這絕不是一場自然的大霧!凝雪升華再降騰騰霧氣,滔滔雲海瞬間籠罩連綿山峰,在母親留下的秘笈和牟老的指導下,她能藉雨、藉水轉化成霧氣,卻範圍有限,至少浩瀚雲濤,她有再強的內力也無法辦到,因為這與年齡的修為差距有關,能做到的,這世上只有一人!

這個人、這個人……她終于緩緩轉回身……

「……你外公已經快一百二十歲了,年紀很大,娘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練功至最後一關,此功讓他更加老化,形銷骨立,像枯朽的老木毫無生氣,此功危險,但是功成,就是月兌胎換骨,行劍不再以眼見之形,而是聚意念以心出手,甚至,返老還少。」

「坐吧,小泵娘。」英朗俊顏對她始終展露溫和笑容,卻有股不容人拒絕的威嚴。「老夫已久末和江湖上的年輕一輩高手說話,陪我說說話,這霧說不得就散了,放心,以你的武功腳程,老夫相信這點時間,耽誤不了你。」他知道小泵娘已發現了不對勁。

再坐到岩石上的袁小倪定定地看著他,內心翻涌,激蕩不己。

「你此時沉默,是體悟到了什麼?」竟沒對他自稱的「老夫」還擊。

「去老還童看起來不是夢。」

白衣少年笑起。「老夫說過,生命一過盡頭,便發現,南柯非一夢,只能延續在當下。老夫曾因閉關走火入魔,二十年沉眠不醒,對這個江湖與世事都陌生了。」

再清醒,世事已非昨日,他也只能沿著昨日軌跡,尋找舊昔過往。

閉關走火入魔?!袁小倪內心驚愕,難怪這二十年,不曾听聞他出現找女兒的事跡!

「你的腳很小就被挑了腳筋。」俊目掃過她的跛足。「挑你腳筋的人,劍法已臻登峰造極,能運指成劍氣,有此修為之人,竟挑斷一個小女孩的腳筋,此人若非殘惡,便是心性有亂。」

袁小倪沒回應,只是很認真的「看」他,至今還不敢相信自己正見著江湖神話。

「你的眉眼讓我感到熟悉,修為遠超于你的年紀,再加上不凡的武骨,有一個高人很細心的指導你的武功,還將你斷筋的腳調整到最佳,能間你師承何處?雙親名諱?」

「我、我沒有雙親,刀法來自一個不願認我為徒的糟老頭,其他,沒什麼好說。」她吸了吸氣道。

「如果說,我能讓你的腳恢復到正常,不用再承受異樣眼光,拖足而行,你可願好好與我一聊?」對眼前的小泵娘,他有異樣的感受,想再多看著她,多听她說些話。

「對不起,我真的想離開了。」她直接道。

她怕,怕再與眼前的人相處下去,自己什麼都瞞不住。她還沒拿到寶物、還沒想過要怎麼面對、更不知如何開口說出母親的惡耗,她不敢再看著他!

「看來,你對我戒心深具,霧己散,就不耽誤小泵娘你的行程。」白衣少年輕輕一嘆,俊美面龐難掩失落。

「……你已是袁家唯一命脈,師父失去妻子、女兒,這世上只剩你這個親人了。」

牟老的話在心中擺蕩,袁小倪咬牙起身。

「失、失陪。」轉身要走。

「小泵娘,我久未出江湖,你听過‘袁晴思’這個名字或人嗎?」女兒雖無高超的劍術或武功,但以她的聰慧和懂劍氣療傷的能力,多少該有些江湖風聲。

袁小倪離開的身形停住,回頭聳聳肩。

「不認得,是你要找的人嗎?」

「已經沒關系了,江湖多險,小泵娘,一路小心。」

此時霧海已漸漸散去,景物再次清晰,袁小倪走沒幾步忍不住再回頭。

「我想我們會再見面。」

白衣少年只是淡淡一笑。「小泵娘,快走吧!若霧再濃,只怕老夫會想留下你相伴了。」

見到白霧開始繞上他所在之處,她知道他己不想再多言,卻走沒幾步,便听到身後那霧中傳來的沉重嘆息。

「女兒呀,你當真連爹的一面都不想見。」

虛空中,幽幽回蕩著一個父親對女兒無盡的思念。

「外——」袁小倪心痛回頭,刺眼的陽光馬上讓她抬手遮擋,眼前再次一片陽光反射雪白大地,前方峭崖已空無一人,更不見半絲霧氣。

……血緣就是血緣,你是「雪濤劍仙」唯一的親人。

袁小倪雙膝一軟,扶著樹干坐下,縱是天寒,冷汗也從額頭沁淌下。

她的心情復雜到無法分辨此刻的心情,是歡喜或憂愁,瘦削的雙肩顫抖著,忽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扛起這全部的重擔。

「把這封信轉給‘品饌軒’的向大小姐,她就會給敝店好處。」

一身貴氣的「南春園」掌櫃,拿著手中的信,疑惑的看著眼前雖然清秀卻跛了一腳的少女。

「當然,‘南春園’最受歡迎的酒是‘品饌軒’所釀,還有近年挺受歡迎的雲紗綢布是‘品饌軒’經營的布莊所出,如果掌櫃有興趣,這兩樣東西,向姑娘見到我的信,都會給貴店額外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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