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她試著動動右手,那只粗糙的右手便動了動,她又試著動動左手,那只粗糙的左手也隨之動了起來,握拳,松開,再握拳,伸出食指、中指,收起食指、中指,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那雙粗糙瘦削的雙手都隨著她的想法動作著,沒有絲毫的遲疑,也沒有絲毫的誤差。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這樣呢?這雙手明明就不是她的手,是別人的手,和她的手天差地別……等、等一下,別人?難道說,難道說——
施玲蘭倏然舉起那只粗糙的右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感覺瘦骨嶙峋之外,還感覺皮膚干燥而且粗糙。這不是她的膚質,不是她的臉,也不是她的手,那麼這是誰的臉,誰的手?
心兒。
這兩個字驀然從她腦袋里冒了出來,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她明明就是施玲蘭,怎麼會變成心兒呢?不可能,不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情發生的,絕對不可能!
她是施玲蘭不是心兒,她是施玲蘭不是心兒,她是施玲蘭,是施玲蘭——
紊亂的腦袋在大受沖擊下,讓她再也承受不住的昏了過去。
第二章變成羅家女(1)
傷寒,又是傷寒!
施玲蘭——不,現在應該改叫她羅蕙心才對,從為了撿拾被河水沖走的衣裳而落水被救回家之後,便染上了傷寒,臥病在床整整五天才有力氣起身下床。
這五天里,她因為身體虛弱,喉嚨疼痛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別人問她什麼,她都虛弱的以點頭或搖頭做回應,大多時間就呈現昏睡狀態,整個人顯得病懨懨的,看起來既讓人覺得心疼又可憐,所以根本沒有人發現她和落水前的羅蕙心有所不同。
現在的羅蕙心再也不是原本的羅蕙心,因為在她的身體里裝的是施玲蘭的靈魂與意識,現在的她可以說是一個全新的羅蕙心。
至于施玲蘭,從這幾日來幫忙照顧她的李大娘那里听說,似乎是死了。
說來也是巧合,羅蕙心的娘竟然在施家當女乃娘,當初她在弟弟出生之後只見過幾次便因染上了傷寒而一直待在暮雨院養病,所以根本沒見過弟弟的女乃娘。沒想到她死後,竟會進入弟弟女乃娘的大女兒身體里重生一回。
說真的,這匪夷所思的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她至今仍想不透,只知道不想死的她真的活了下來,只是從施家大小姐施玲蘭的身分變成羅家十四歲長女羅蕙心。
但是不管如何,她是真真正正的活了下來,沒有死。為此,她真的感謝老天。
施家的事已成了她上輩子的事,現在的她是羅蕙心,雖家境貧苦,爹是個藥罐子夫子,從幾位學生那里賺取的微薄束修連自個兒醫藥費都支付不了,娘為了維持家計,只能進施府去當別人兒子的女乃娘,連自個兒生的女兒都沒能力喂養,只能托付李大娘的媳婦幫忙養著,再給點銀兩酬謝。
羅蕙心是羅家的長女,事隔十四年羅家次女才出生,名為羅蕙芸,如今才兩個多月大而已。
說起來,施家千呼萬喚才得來的繼承人施天養小少爺好像也差不多大,只不過兩個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個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貴命,一個卻命薄如紙。
原主羅蕙心從小就是個孝順、乖巧且懂事的好孩子,小小年紀就開始幫忙娘親照顧生病的爹,幫忙做家事,稍大之後便幫忙掙錢,十一歲到十四歲之間還曾賣身到新城里的一戶富人家當粗使小丫鬟三年整,直到她娘親生產前兩個月契約到期才被贖回來。
回到家里之後也沒能喘口氣,馬不停蹄的又一肩挑起家里的重擔,既要照顧哮喘癥病發纏綿病榻的父親,又得照顧身子愈來愈重的娘親,還得設法掙錢養家,整個人忙得團團轉,瘦得不成人形,讓人看了心疼不已。也因此,她的娘親才會在生下妹妹之後毅然決然的到施府去任職女乃娘。
這一切都是過去五天來,李大娘在幫忙照顧生病的她時,對她或對來人叨叨絮絮的說話內容所拼湊出來的,也讓她大約了解她現今所處的生活環境,以及原主是怎樣的一個人。
羅蕙心,一個孝順、乖巧懂事的十四歲小泵娘,曾在新城孫家做過三年的粗使丫鬟,四個多月前才又重回爹娘身邊,然後為了家計四處幫佣做事,賺取微薄酬勞貼補家里。出事那天接了洗衣的工作才會在河邊失足落水,命喪黃泉。
必于原主之前曾做過三年粗使丫鬟這一點,施玲蘭覺得完全是老天在幫她,因為這代表即使她有些出人意表的表現,例如擁有一身制作各式各樣的點心的好手藝與好廚藝,應該也不會惹人懷疑才對,畢竟她曾在富貴人家里當過三年的丫鬟。
三年的時間,除了原主之外,不會有人知道她在新城孫府里學了些什麼。
想通這一點之後,施玲蘭——不,現在應該叫她羅蕙心才對,她忐忑不安的心終于定了定,不再惶惶不可終日。
今後她便是羅蕙心了,關于施家的種種就當是上輩子的事,人死燈滅,還有什麼執著與留戀的呢?
至于施玲香對施玲蘭下手毒害的事她雖忘不了,也含恨想報仇——至少得讓她出口怨氣,揭穿施玲香殘害嫡姊的惡行才行,但以她現在要身分沒身分,要錢財沒錢財,要權力沒權力的情況,她能做什麼呢?只有徐徐圖之了。
另外,她還想偷偷去探望一下祖父,想知道他現在好不好,在經歷最疼愛的孫女突然病逝,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後,身體還好吧?無恙吧?
不過現在想這些都是徒勞,現今最重要的便是想辦法掙錢,改善現有的生活環境才行,否則她根本寸步難行!
羅蕙心轉頭看著簡陋的屋內四周,只見家徒四壁,門窗壞損,屋里甚至見不著一件完整的家具,桌子缺腳,椅子不成組,桌上的茶壺杯子都有破損缺角,書架癱毀了一部分,上頭的書冊又舊又破,好像多翻幾回或稍微用力些,就會破掉散掉一樣。
這個家真的很窮,窮得揭不開鍋,也難怪做娘的得丟下自己剛生下的女兒去做別人家孩子的女乃娘,做女兒的得去幫人洗衣服賺取微薄的酬勞,最後還把命都給賠了。
羅蕙心不由自主的輕嘆了一口氣。
回想起她被救醒時,羅父淚流滿面的將她緊抱在懷里,之後她生病的這五天里,又拖著自個兒的病體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幾乎每回她睡醒睜眼時,都能看見瘦削的父親帶著一臉關懷與憂心的神情守在她床邊,一見她醒來便先對她微微一笑,接著便會柔聲的問她好點沒,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喝水,想吃什麼之類的,讓她感動不已。
在她還是施玲蘭時,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做爹的也可以這樣親近女兒,疼愛女兒,關心女兒,對女兒輕聲細語、溫柔以對,她現在才知道。
她喜歡現在的父親,喜歡來自街坊鄰居們的關心,因為這些人都是真心真意的,沒有一絲虛偽,不像施府里那些總是帶著算計,皮笑肉不笑的人。
她感謝老天給她續命重生的機會,羅家雖然貧困,但卻擁有再多財富都買不到的父女親情與溫暖。而且听說娘比爹還更疼愛她。她喜歡這個重生,喜歡這個親情與溫暖滿溢的家,喜歡當羅家女,喜歡當羅蕙心。
至于羅家的貧困,她一點也不在意,因為她有得是賺錢的本領。
羅家,今後她就要在這里安身立命了,她會讓這個家慢慢變富裕,讓爹的病有錢能治愈康復,讓娘不必再為家計愁苦,能回家親自撫育自己的女兒——她的妹妹,然後一家四口團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