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餅送夫人(上) 第16頁

「等一下。」孔廷瑾將她喚住。

羅蕙心停下腳步。她不得不停,因為人家是大人,而她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但是即使她停了腳步卻沒有轉身,因為此刻的她滿肚子的怒火,就怕再次失去理智而失控。剛才失控面對的是一個狗奴才也就罷了,但是面對一位四品大官員失控的話,那後果可不是她這個小老百姓能承受的。

「誰來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孔廷瑾冷聲質問。

沒有人開口說話。

「小湘,你來說。」孔廷瑾點名道。

「大人,這不是師傅的錯,是那個人先動手打我,師傅才會拿面團丟她的。」小湘有些惶恐的回答。

孔廷瑾冷冷地瞥了沈婆子一眼,目光如刀。又問︰「她為什要打你?」

「她說她是廚房里的老大,師傅和我都要听她的。可是她又不懂得怎麼做糕點,在那邊胡亂指揮,我不听她的話她就罵我,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她就伸手打我了。」小湘說著,忍不住伸手模了下仍疼痛不已的臉頰,感覺那里火辣辣的。

「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沈婆子面無血色,渾身抖得像篩子一樣,瞬間跪落地上,一次又一次的磕頭求饒。

「瑾少爺饒命,奴才知錯了。請瑾少爺饒了奴才這一回,奴才再也不敢了。瑾少爺饒命,瑾少爺饒命,瑾少爺饒命……」

孔廷瑾一直等到那沈婆子磕頭磕到額頭都泛出了血絲,這才緩慢地問小湘道︰「你說呢?」

「啊?」小湘呆愣住,不知所措的看了眼那婆子,又看向大人,最後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轉向師傅求救。「師傅?」她要說什麼啊?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羅蕙心開口道,直接替徒弟做出決定。

「怎麼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孔廷瑾有些感興趣的問。

「杖責三十。」羅蕙心毫不猶豫的答道。

以沈婆子那壯碩的身子與肥肉,三十棍絕對是死不了,但是也絕對能夠去掉她半條命。

這種仗勢欺人、狗仗人勢的奴才就該讓她狠狠地受一次教訓才會學乖。

孔廷瑾輕挑了下眉毛,發現自己真的是愈來愈看不懂眼前這位羅姑娘了。

他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大街上,年紀不大,卻讓一個小她也不過幾歲的小丫頭開口喚她師傅。穿著略顯寒酸的粗布衣裳,言行舉止卻像大戶人家教養出來的閨秀,很怪。

他第二次遇見她是在她所開的粥店——不,或許該說糕點店比較正確。

他這個人沒什麼興趣,除了工作之外,就只有喜歡吃糕餅點心的小嗜好,官場上的人幾乎都知道。所以,有些人為了討好他、賄賂他,總會到處搜羅好吃的糕餅點心送給他。他當然不會接受,結果那些人腦筋轉得快,不再送他糕餅點心,改送他消息,總會在言談之中有意無意的提起說哪里賣的糕餅點心很好吃之類的,讓他想裝作沒听見都難。

于是一次、兩次、二次,在听見三個不同的人卻同樣都提起這間早粥店里的點心好吃之後,他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和肚子里的饞蟲跑來一探究竟,然後一來就被店里的小丫頭見到他的驚嚇反應弄懵了,直到她走進他的視線,他這才認出這對奇怪的師徒。在食用過店里的點心之後,他總算明白了那位看起來年紀輕輕又弱不禁風的姑娘,是真有當師傅的本事。

因為是真的好吃,再加上總會不定期的換新樣式與新口味的點心,他不知不覺的就成了最忠實的主顧,風雨無阻的天天報到。

因為每天都去的關系,他對這對師徒的了解也愈來愈多。知道師傅姓羅,徒弟姓李。知道她們不是京城人,而是京城外一個小鎮上的鎮民,父母都在家中。知道徒弟不僅敬重師傅還仰慕師傅,知道師傅拿徒弟當親妹妹般的對待與疼愛。知道她們非常的吃苦耐勞,從早忙到晚,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

為何如此拚命?家里需要銀錢?

他從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麼好奇心之類的,直到遇見這對奇怪的師徒之後,他的好奇心就這麼蹭蹭蹭的長了出來,壓都壓不住。

他有想過為什麼會這樣,答案肯定與她擁有一身做糕點的好手藝的關系。像她這種能長時間滿足他口月復之欲的人才可不多見,他會對她產生好奇是在所難免的事,因而得好好的將她保護好才行。

所以他找人調查了一下她們。

巧手蕙心坊?原來這個店名是這麼來的。她的確有一雙巧手,而蕙心真的是人如其名,蕙質蘭心。

羅蕙心,芳齡約十六歲。父親羅安同是名秀才,是鎮上學堂里的先生,長年為哮喘癥所苦。母親魯氏曾在京城百年糕餅店「施記」的施府中任女乃娘一年多的時間,現已回家。還有一個妹妹羅蕙芸,現年兩歲。

羅安同的哮喘癥是個無底洞,連累妻女,拖垮了整個家計,羅蕙心因此還曾被父母親賣到富戶當了三年的丫鬟,兩年前賣身契約期滿被父母贖回,之後為了家計她才開始做糕點來賣,然後大受好評,轉而來京城發展事業。

徒弟李小湘十歲左右,出生于農戶,家貧困苦,父母因養不起孩子便在她的理解與同意下將她給賣了,卻因受到老天爺的眷顧而遇見羅蕙心這個好主子,不僅直接撕毀了她的賣身契,還收她為徒,人生因此而改變。

兩人的背景看起來相當的平凡,但卻在平凡中透露出不平凡。尤其是這位羅姑娘相當的特別,特別得讓人看不透。出身平凡,卻有不平凡的手藝,不平凡的儀態舉止,不平凡的心性與見識。

听他派去接她們師徒來此的小廝說她進入孔家後,一路走來面不改色、目不斜視的淡然反應,他便知這女子不簡單。現下再看管事婆子犯事,她竟能面不改色的說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杖責三十」的話出來更是讓他驚訝。因為,只有做過主子的人才有這種氣勢與魄力,可她一個小泵娘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這股傲氣又是從哪兒來的呢?真是令人想不透。

不管如何,她的決斷很合理。

「來人,把她拖下去杖責三十棍。」

「呦呦呦,瞧瞧這是誰呢?」一個尖銳的嗓音突兀的響起,「不是咱們孔家的驕傲,光耀咱們孔家門楣的大功臣的大佷兒嗎?大佷兒位居高位,日理萬機,今兒個怎會有空過府來,還有此閑情逸致的管理起嬸嬸家後院里的閑事?」

羅蕙心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去,只見孔廷宜的母親——她上輩子因兩人的婚約而見過幾次面的孔夫人——在幾名管事與丫鬟簇擁之下姍姍走來。只見她身著一件姜黃色繡遍蔥綠折枝紅牡丹的緞褙,里頭襯著大紅豎領中衣,頭上、耳朵、脖子、手上,無不穿金戴銀的掛滿珠寶飾品,富貴得俗氣,也富貴得讓人無言以對。

羅蕙心即使再世為人,再次見到這位極品的無緣婆婆,她還是有種不忍卒睹的感覺。

不過她上輩子見到這位孔夫人時,這位極品夫人總是和和氣氣、笑容滿面、慈愛而溫柔的,哪里想得到她刻薄起來時的模樣如此難看。

不過最令人無言的是,她竟然在外人面前如此諷刺身為四品大官員的佷子,這也太沒腦子了吧?也難怪其子孔廷宜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這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佷兒本不欲管,無奈關系到孔家在外的名聲卻是無法置之不理,還請嬸嬸見諒。」孔廷瑾面無表情的冷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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