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明雲軒挑眉。「你希望我對你說萬事早有定數,還是冤冤相報何時了這種老台詞,我明你看開一切,你就會看得開嗎?」
「看開!」古聖淵凜眉冷笑。「為何要!我是人,不是神,既然做不到神佛寬恕罪人的肚量,就努力做個世間凡人,有仇必報就是我的肚量。」
「說的好!」對他這番言論,明雲軒是頷首又拍手。「人生最難的是看開,因為人有七情六欲,所以永遠不可能擺月兌得了世俗煩憂,這是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修佛、修心,卻不知道心靈的安和靜才是最難修的。」
「修!何苦呀!」古聖淵彈著菸蒂,對這些論調他向來嘲諷以對。「難道斬情斷欲就一定是好,紅塵情愛就一定是罪,對我而言當神佛還不如當凡人刺激多了!」
「所以你得不到心靈的安和靜,世俗總是蒙蔽著你的雙眼,過去的事永遠無法過去,它真實得就像昨日才發生,這也是讓你十多年來仇恨不減的原因,因為夢魘天天在你的腦海里重復上演。」
就像猛被利刃刺中心底某處,古聖淵平日的輕笑神態逸去,深沈地看著他。
「真是可怕的表情呀,古家少爺,一篇無稽之論,還望莫見怪。」迎視著那雙暗灰的眸子透著冷厲,明雲軒泰然地環胸以對。
迸聖淵斂眉低笑,吐著口中的煙,鏡片也掩不住那對灰眸中異燦的精光。「雲軒,你既有這麼洞悉人心與世事的力量,對我這條復仇之路有何建言想奉送嗎?」
對方卻支著下巴反問他︰「你說世界和平會來嗎?」
「不如第三次世界大戰比較快!」古聖淵更實際的回道。
「開啟戰端輕而易舉,而世界和平是很偉大的理想,可惜行成之路,難!」
他別具深意地看向古聖淵。「你的復仇之路是前者還是後者!」
這段頗含玄意的話,古聖淵搖頭冷嗤。「我要做的事只有去做,付出多少代價都要見到結果,沒有什麼難不難!」
「你有比人強硬的精神毅力,想做的事會得到,但結果會是……」明雲軒輕聲一嘆,才幽緩道︰「情何以堪!」
听到這句話,古聖淵忍不住縱聲大笑。「果真像個不沾世俗的禪修者呀雲軒,連說句話都不像現代人。你是想告訴我你已看到未來的結果,還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乾脆坦率一點!」
「古家少爺,我很想跟你說天機不可泄漏,可惜不是,我沒看到什麼,只能說一種天生的感應,如果你執意為仇恨所驅,悔恨和痛苦會是你最好的寫照。」
在煙霧裊裊中,古聖淵長聲一嘆。「如果我放過當年的凶手,悔恨和痛苦才真會伴我一生,說原諒很容易,可是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告訴我該怎麼做,因為親眼目睹悲劇發生的是我,你們誰都不是當年那個劫後餘生的男孩!」他捺熄手中的菸。
「而且只要這件事能完成,罪人我都願意當,情何以堪又算什麼!」
明雲軒蹙眉正要開口,門外卻傳來一陣喧嚷,接著門猛地被推開,一個發色淡金的絕麗女子氣勢洶洶地走進,她深邃的五官透出冷雅的貴氣,一身火紅套裝朝燦如烈日,襯著耳上的銀飾款擺,充滿異國的明艷風情。
緊隨而進的日本女秘書,以一連串又急又快的日文對這名女子說著,還不停地朝古聖淵躬身為禮,古聖淵一笑地揮手,遣退女秘書。
「姊姊,何時來日本的,怎麼不通知我去接你?」古聖淵起身相迎。
「听說我弟弟要結婚了,對方還是當年凶手之一的後代!」古烈華朝弟弟走去,細細的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格格響,听似淡漠的口音卻潛藏一股火焰。
「姊姊是趕來祝賀的嗎?」古聖淵灑然地走向她。
「你愛她?」
「不。」他有趣道。「連一面都沒見過,如何談感情。」
「那又是為了復仇了!」對著僅剩三步之距的人,她眯起與弟弟同樣的灰色眼眸。
迸聖淵聳肩一笑。
「你很好呀!」古烈華冷冷扯唇。「連婚姻大事也可以拿來開玩笑──」她怒聲一吼,抓起一旁的擺飾瓷瓶猛然擲去。
「姊姊,你冷靜一點!」古聖淵一嘆側身,瓷瓶在他身後的牆上迸碎。
迸家大姊人如其名,性烈鮮明如火,且還有一項與弟弟南轅北轍的個性,她行事坦蕩厭惡任何卑劣手段。
「冷靜!你做這件事時,有沒有把這兩個字放進腦中!」她怒不可遏。
「沒放進腦中就不會有婚禮了!」
迸烈華握緊拳頭,顯然正在控制自己。「听說你把人家女孩接到日本來了,人在哪?」
「待婚禮確定的時候,會通知姊姊。」
「好小子──」她憤怒地拿著皮包朝弟弟的臉揮去,打落古聖淵鼻梁上的金框眼鏡,散碎的鏡片映著主人凌亂的儀容。「我再問你一次,你把人家女孩帶到哪去了?」
「婚禮上你就會見到了。」古聖淵舌忝著唇角沁出的淡紅血點,額前的發散落,隱透幾許精悍之氣,卻依然微笑地避重就輕。
「你──」她杏眼怒張。
「古家大姊,令弟的婚姻何不給予祝福,不值大動肝火。」一旁傳來慢條斯理的看戲聲。
「雲軒!」氣極的古烈華這才注意到旁人的存在。「你不會也認同他這次做的事吧!」
「我沒有認同什麼。」明雲軒悠悠搭著十指,閑適地安坐於位上。「我只知道結婚是件喜事,給聲祝福是朋友的職責。」
「職責!」古烈華好笑地道。「朋友的職貴是勸導他,不是眼看他做出錯誤的決定,還助長這件事的發生。」
「或許一件錯誤的事會有歪打正著的結果,何不靜觀其變。」
迸烈華閉眼深呼吸,確定自己尚處於可控制狀態,才壓抑聲音道︰「雲軒,我向來很難理解你講話的邏輯,你可不可以有話明講。」直來直往的個性是最不耐這種飄忽莫測的對話。
「明講就是這一次的事即使你想插手,只怕也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有什麼好無力的,他拿婚姻大事開玩笑,別說我插手,連父母親也不會坐視不理,我一定──」她忽地一頓,猛然回首看向古聖淵,道︰「難道、難道這場婚禮,媽媽她……她……」
「母親大人很期待這場婚禮的到來,雖然她老人家無法親自來致意,但是她的熱切不下於我。」有別於她一臉訝然的樣子,古聖淵平靜地說道。
「天呀,難道薇兒阿姨的死可以讓你們連人性都失去了嗎?你竟用這樣的手段!媽媽有病你也要跟著她瘋嗎?」古烈華懊惱地指責弟弟。
「姊姊,即使是你,我也不準你如此說媽媽!」面對從一進來便發 的大姊,佔聖淵第一次表情嚴正。「母親的身體和精神向來脆弱,你該明白薇兒阿姨對她的重要性,這個打擊太大了,她只是需要靜養。」
迸聖淵和古烈華兩姊弟的母親珍妮潔恩,襁褓時因雙親意外早逝而受史密斯家族監護與照顧,幼時也遭喪母之痛的愛麗薇兒,對這個身體異常縴弱的小女孩付出加倍的呵護,在珍妮的成長歲月里無論何時何地,一直都是愛麗薇兒那溫柔的關懷開導她,那知姊如母般的細心照料,一直是她心靈與精神上的支柱,打年幼起,珍妮對母親的印象就是這個僅大了她七歲的薇兒姊姊。
因此對脆弱的珍妮而言,親睹愛麗薇兒慘死在雪地的尸體,無疑是致命的打擊,她心神幾度崩潰,無法原諒有人奪走在她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人,恨意更在精神不安的扭曲下,不下於一心一意要復仇的兒子,於是極端的母子倆,讓愛麗薇兒死亡的陰影從沒一刻離開過古家。